第20章 外人(1 / 1)

百煉爭仙 一聖正氣 5175 字 2024-03-17

神意觀,廂房。   清茗飄香,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楊文興放下茶杯,隨口問道:“你說了?”   汪海不答反問,“那他問了?”   “沒有。”   楊文興搖頭,目光盯著清澄茶水,透著一抹深邃,“他很聰明,聽出來了,自然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那我也沒有。”   汪海笑了笑,說道,“他的眼睛,也很通透,看過一遍我的做法後,就明白你的套路了。”   楊文興低頭不語,而後出聲問道,“現在山上,什麼光景?”   “不復雜,但很焦灼。”   汪海眉頭一擰,凝重道,“別看這一輪占了上風,可先手終究是落了氣勢。”   “這龔元,當真不堪一用。”   楊文興星眉一挑,不屑說道。   這回卻是換成汪海搖頭,“怪不得他,要怪隻能怪我,沒預料事態變化太快,也沒預料到那邊來勢,竟如此洶洶。”   “沒有龔元,還有趙元,沒有趙元,還有鄭元。”   “那邊早就想試探了,隻是遲與早的問題。”   “後悔了?”   楊文興問道。   “我沒得選。”   汪海再次搖頭,“哪怕沒有這一次,待我成為內門時,也會逼我選。”   “根本沒有站在中間的餘地。”   楊文興沉默數息後,緩緩問道:“那莫元呢?”   “這邊不想站隊,那邊不想得罪。”   汪海輕笑一聲,“人老了,越發頑固,眼神花了,也越發看不清形勢了。”   “那他也快了。”   楊文興點頭認同,同樣輕笑一聲。   “是啊,快要出局了。”   汪海瞇了瞇眼,感慨說道。   “那李方呢?”   楊文興話語一轉,提及李方,“林師是何態度,你又有什麼想法?”   “林師那邊,我看不出來。”   汪海銳利的眼眸,透著一抹精光,“但我想讓他當下次交鋒的棋子。”   “事情是我惹出來的,也必須由我畫上句號。”   “難怪你會這麼上心,比教親兒子還用心。”   楊文興打趣一句,旋即一問,“那他會同意?”   “他會同意的。”   汪海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不管他願不願意,他都會同意的。”   “習武之人,最忌心魔。”   “念頭不通,心境不明,如何堪破玄關。”   “那沈順朗,就是他的心魔!”   …………   白雲山,山腳。   棱晶狀的雪花,隨風飛舞,飄落在一道蓑衣人影上。   矮矮的個頭,瘦瘦的身體,小小的臉龐,七分似小猴,三分如木偶。   黑溜溜的眼睛,透著麻木與辛酸。   唯有在張望遠方時,那麻木的眸子,才恢復數分色彩。   似歸家心切的遊子,目光隱隱期盼,心頭惶惶不安。   生出老繭的小手,在凜冽的寒風中,努力拉扯著身前的蓑衣。   努力挺起小小的胸膛,露出那蓑衣下的嶄新冬衣。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當大雪沒過腳踝時,期盼的視線裡,映入一個小小的黑點。   黑點漸漸接近,漸漸清晰,在瞳孔中呈現一道身影的輪廓。   花白的頭發,蠟黃的臉龐,縫著補丁的花襖子,在大雪紛飛下,堆上一層薄薄的素白。   粗糙的大手,抱著一個泛黃的藤藍。   踩進厚雪的雙腳,正吃力抬起,又奮力向前。   “娘!”   曾明傑顫音叫了一聲,旋即埋下頭,用小手狠狠搓了一下臉龐。   搓去了麻木,搓去了辛酸。   搓出了笑容。   這才用歡喜的聲音,又喊一聲,“娘!”   然後邁開雙腿,小跑過去。   “哎,我的兒!”   花襖婦人聽到聲音,抬起頭,看清少年的模樣後,蠟黃的臉龐,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待曾明傑臨近後,花襖婦人伸出粗糙的大手,輕輕摩挲著曾明傑的小臉,歡喜道:   “長高了,也長壯了。”   “娘……”   曾明傑感受著臉龐上的溫暖,怔怔看著親娘,一時間,竟不知何語。   “又不說話了?是生氣了?”   “我的兒,放心哩,娘知道你愛麵子,瞧瞧……”   花襖婦人未曾發覺眼前少年的變化,一如既往般,嘮叨起來,“壓箱底的花襖子,洗的乾乾凈凈,不會給你丟人的。”   曾明傑小小的心頭,顫抖一下,強裝歡笑的眼睛,不自泛起微紅。   在凜冽寒風下,凍得有些發冷的耳朵裡,傳來關切的溫暖,以及家長裡短的話語:   “我的兒,猜猜這籃子裡裝著的是什麼,是你最喜歡吃的臘豬肉。”   “我的兒,你知不知道,自打你上山後,咱家就再也沒有受過白眼了。”   “還分了一塊水田,不再是外來戶了。”   “周家大戶,也不嫌棄你爹瘸了腿,招進府中做起了長工。”   “這日子啊,總算是有些盼頭了。”   說到這裡,花襖婦人泛起角紋的眼眶,高興地濕潤起來。   然後拍了拍曾明傑的小手,語重心長道:   “我的兒啊,你在山上,記得要好好聽林師父的話,也記得要好好練武學本事。”   “咱家啊,就指望著你,光宗耀祖了。”   曾明傑靜靜聽著,略顯發育的喉結,鼓了又鼓,心頭的話語,咽了又咽。   明明早已想好的話語,可在說出口時,又變了樣:   “娘,你放心,我好好聽著話呢。”   “瞧瞧,嶄新的冬衣,林師見我乖巧,賞的!”   曾明傑拍了拍蓑衣下的冬衣,故作自豪說道,“至於練武,那就更不提了。”   “我不但學了三品功夫,還討了林師的歡心,傳授了三品武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跟我一起上山的兩人,都眼巴巴羨慕著我呢!”   “好啊,這下娘就放心了。”   花襖婦人一臉欣慰,又拍了拍曾明傑的小手,有些遺憾道,“真想跟我的兒,好好說一會兒話,不過怕是不成了。”   “娘……得走了。”   “周家大戶要的布匹,催得緊,娘得回去快些織好。”   “等交了貨,娘就有銀子了,可以請先生代筆,給我的兒寫信哩。”   “娘……”   曾明傑的聲音,透著微顫,小小的手掌,用力握住粗糙的大手,隨後緩緩鬆開。   接著默默取下蓑衣,往前一遞,“娘,雪大,天冷,披上這蓑衣,暖和些。”   可那粗糙的大手,卻是將蓑衣抵了回去,“娘不冷,我的兒,趕緊披上,別冷著凍著了,娘心疼。”   “娘,我不……”   聲未落下,話未道完,可曾明傑的喉嚨,卻是再也發不出聲音。   那花襖的身影,早已轉身,漸行漸遠。   曾明傑站在原地,呆呆望著越來越模糊的背影,小小的眼眶,不自濕潤起來。   小小的雙手,緊緊握住帶著餘溫的蓑衣。   臘味的香氣,從腳下的藤籃中飄出,聞入鼻間。   讓眼眶中的濕潤,匯聚成珠,落了下來。   似哭泣,似哭訴的話語,亦是落了下來:   “娘……你知不知道,你的兒……”   “如今在這山上,成了外人。”   “娘……你知不知道,你的兒……”   “好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