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茫,晚風吹拂。 長長的石階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後。 暮色落在身上,映出淺淺黃昏光線。 晚風徐過衣間,吹動落袖,輕輕搖擺。 忽然間。 前方的汪海,邁出的步子,大上一分。 緊接著,又再多一分。 那步伐速度,在瞬息間,徒然加快。 身後的李方,忽的怔住。 又在剎那後,明白過來。 那黑白的雙瞳,湧出堅定,那小小步子,亦是大大邁出。 一時間,前方身影在趕,後方人影在追。 追逐的兩道身影,在昏黃的暮色下,拉出兩道長長的黑線。 直至抵達山下,前方的汪海,才止住步子,停在山腳處。 又如之前那般,忽的轉身。 銳利的眸子,盯著那張氣喘籲籲的臉龐。 青袖下的右手,緩緩抬起,分開的五指,握住成拳。 那拳頭,在目光下,緩緩向李方遞去。 李方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因竭力追逐,而微微弓著的身軀,在拳頭遞來的那一刻,不自打直。 黑白的瞳孔,透著堅定,帶著鋒芒。 然後同樣抬起右手,握指成拳,向前遞去。 砰。 一大一小的拳頭,在半空中,輕輕對碰。 那對碰聲,明明淺低,可落在二人耳中,卻似刀劍戈鳴。 對視的雙眼,齊齊湧出恍惚,而後皆是射出銳利。 明明無言,卻已道盡。 自這一刻起,兩人是推心置腹的知心好友,是人海茫茫的磕碰少年,更是…… 你追我趕的競爭對手! ………… 神意觀,廂房。 清茗香氣,裊裊飄起。 四方小桌上,山水折扇扣在其上,磁性聲音隨之響起: “知你時間緊迫,所以我命鐵匠,日夜加點。” “還好趕上了。” 話語落下後,楊文興右手輕抬,山水折扇跟隨提起。 那壓在山水折扇的一物,隨之映入眼中。 是一雙鐵鑄手套。 半指短口,覆鐵手背,扣鏈掌心。 點點銀芒,在黃昏光線下,折射而出。 “黃巖山的上好鐵礦,王家灣的百鍛鐵匠,白雲城的製圖大家。” “費了功夫,出了大血,要是嫌棄,那就拖出去!” 點點話語,再次落下。 雖未言明,可李方心頭,卻是清楚。 如今的他,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個懵懂少年。 這長河地的各方雲湧,落在耳中,記在心上。 黃巖山的鐵礦,一礦難求,王家灣的鐵匠,排起長隊,白雲城的大家,三顧才見。 其中耗費的銀兩,五百起步,上千不止。 更不談,還有欠下的各方人情。 這道緣分,可比那見麵禮,重了不知多少。 可偏偏李方臉上不湧感激,口中也不言謝意,反而徑直伸手,朝鐵鑄手套抓去。 那打趣的笑語,同時落下: “楊師兄,莫要心疼,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再說,我這身上,長滿了虱子,都沒叫痛,你可不能喊苦。” 相識到相知,輕禮到重緣,相處的方式,漸漸轉變。 相識淺言,輕禮厚語。 相知熟話,重緣無聲。 那緣分,越是厚重,那言語,越是輕抹。 真要重緣厚語,反倒徒生距離。 啪! 楊文興卻是打落李方的小手,兩道星眉輕輕一擰,抿嘴道: “就許你彎酸,不許我耍潑?” “我怎地就不能心疼了,這可是我的私房錢!” 李方聽後,輕抹漸去,鄭重浮上,輕聲道:“我醒的,楊師兄。” “我隻記得楊文興,可不曉得哪裡來的楊家。” “醒的就好。” 楊文興眉頭舒展,笑容浮上。 那握扇的大手,也隨之收回。 李方這才再次伸手,拿起鐵鑄拳套。 十指沒入短口,掌心觸連扣鏈,手背緊貼覆鐵。 方一戴上,鐵質的冰冷感,湧上雙手。 五指彎屈,緊握成拳,不厚不薄的鑄鐵,正好擠滿了拳頭間的最後一道縫隙。 生出沉重力道感的同時,又不失輕巧的靈活性。 恰在這時,楊文興的話語,再次響起: “百鍛精鐵的用料,看似單薄,實則十足堅硬,普通刀劍,一當對上,不是缺磕,就是斷口。” “半指短口的打造,比不上全指的對拚性,可多了全指沒有的靈活性。” “更能發揮出截盤手的特點,行走江湖,亦是可時時戴上,以備偷襲。” 說到這裡,楊文興頓了一頓,繼續道, “至於掌心扣鏈,手背覆鐵,前者為掌,後者為拳。” “出掌時,道道扣鏈,交相扣連,似那掌心鈍針,如那缺尖粗刺,落在他人身上,可破肉入骨。” “若是對上劍鋒刀口,扣鏈交連間,可卸下一二分鋒芒,隨心意間,選擇拍飛擊走,或是緊鎖擒拿。” “出拳時,百鍛覆鐵,渾然一體,堅硬無比,對上大開大合的手段,不落絲毫下風。” “若是誕生勁力,沉重力道,更添三分威力!” 隨著話語漸落,李方雙手變換,或掌或拳,或拍飛或擒拿。 似在演武般,一一印證著楊文興所言的手段。 待印證過後,李方看向楊文興,點頭道,“勞楊師兄費心了。” “我知道了。” 麵對謝語,楊文興卻是緊盯李方,不答反問,“你當真知道?” 李方沉默不語,心頭卻是明白其語意。 再次點頭,輕聲道:“我知道。” 楊文興的目光,不由浮上凝重,“可你知道,那位也知道。” “你就不怕犯了那位的忌諱?” 李方對上目光,眼中是無比的通透,“知道歸知道,可又不是明白。” “看他人明白,卻言道糊塗,看自己糊塗,卻心知明白。” “再者……” 李方話語一轉,沉聲道,“相比犯了忌諱,我更害怕失去價值!” 楊文興不發一語,可那朗目,卻是死死盯著李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目光,透著冷芒,帶著後怕,又藏著驚恐。 ………… 李方離開了。 一時間,不大的屋內,隻剩二人。 楊文興坐在木椅上,沉默不語。 汪海坐在對麵,望了一眼自家好友後,輕聲問道:“後悔了?” 楊文興聞言,端起清茗,大灌一口後,狠狠道:“後悔?怎不後悔!” “後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他不過入眼,隻是上心,怎麼敢……” 話語落至此處,楊文興猛地抬頭,風采的臉龐上,湧出後怕與猙獰, “如何敢去試探那位的態度?!” “他,當真瘋了!” 汪海銳利的雙眸,隨著話語,浮起復雜,感同身受道:“看不透,猜不著。” “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楊兄,換做是我,我亦是也會瘋。” 楊文興再度沉默,可那目光,卻是漸漸平靜下來。 恰在這時,汪海的輕笑話語,再次響起: “再說,若是成了呢?” “若是成了,離那往後,還差幾分?” “差得多了,但總歸比上心,更進一步。” 對語落下,一片無聲。 可楊文興的目光,不再後怕,不再驚恐,而是蠢蠢欲動。 那平穩的呼吸聲,亦是帶上三分心動。 汪海雙眸藏鋒,在那鋒芒下麵,是炙熱的灼烈。 隻有這般瘋了的人物,才是他汪海教出來的後輩。 隻有這般瘋了的人物,才能配得上旗鼓相當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