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後。 斑駁的光線照在走墨的毫筆上,映襯著從薄薄白紙上跳躍出的一行行小字,呼應著從筆尖下響起的沙沙字音。 周元輝站在四方桌旁,看著白紙上落下的字跡,輕笑道:“倒是個硬骨頭的,除了吐露姓名外,其餘一概不言。” “越是這般,越要小心。” 周元明一邊握筆書寫,一邊叮囑道,“兇意狠相,當屬豺狼虎豹一流,怕是已將我周家懷恨在心。” “還能硬抗百蟲咬心直至昏厥,足以窺見意誌堅毅與道心執著,如若遇到機緣怕是能一躍而起。” “不過……” 周元明話語一轉,搖頭道,“這方修仙界最不缺的便是這類修士。” “再加上五根砥的資質,與那在水窪裡掙紮的食人魚一般無二,翻不起什麼浪花,對我周家更造不成什麼威脅。” “對他多盯著點便是。” 話語方落,書寫正停。 關於李方的相關信息,在白紙黑字上一一呈現。 姓名:李方 世俗界:北瘠道 功法:煉氣功法人果功半卷,來源於魔道;另有一卷未知的五行道功法 修為:煉氣一層 寶果:下品寶果寶梨果三枚,魔道人造下品寶果血桃果一枚 陣盤:下品寶陣遮靈陣一道 凡物:石墜一枚,平凡無奇,應是紀念所留,無甚作用;凡鐵手套一雙,無甚價值;黃金百兩,可埋藏於下界仙門的靈脈下,在靈氣浸染下,隨時間誕生相應寶礦。 備注:以靈力感受其行功經脈,未發現煉氣境功法的存在,隻餘留氣感境的行功軌跡,再加上縹緲與霸道的氣息,由此推測,此人隸屬五行道散修一方。 且因修行的功法不完整,價值過小,可不用進行逼迫收錄,同時傳承太過殘缺,暗藏後手可能性較小。 不足三百數的小字,竟是將李方的底細推測出大半。 隨後周元明右手食指落在第二行小字上,望了一眼周元輝後,諄諄教導道: “元輝你平日苦修為主,對煩事瑣碎了解不多,但該知曉的還是需記在心頭。” “下界的世俗界一分九地,呈九宮格坐落,正對應修仙界的四方道與五行道。” “同時九大道在相應九地上留有煉氣傳承,人果功正是四方道之一魔道的標誌,正對應世俗界的北瘠道。” “北瘠二字,北為九宮正北方,瘠字即脊字,修士龍骨所在,亦是鮮血與白骨交匯處,更是魔道的立道根本。” “後來魔道熊據虎跱,分割為血種道和白骨道,也是由脊字衍變而來。” “至於那篇殘缺的五行道功法,應該是五行道的手段,畢竟當初的下界修士,修煉哪道功法便由下界仙門接引至哪道奇觀,可不像如今這般毫無規矩可言。” 說到這裡,周元明搖頭一笑道,“世俗界的修士傳承少,見識更少,當真以為三緘其口就能萬事無憂,卻不知世俗界的情況在我等世家眼裡,早就如透明白紙,藏無可藏。” “哈哈,什麼事都逃不過大兄的法眼。” 周元輝輕拍一句馬屁,然後看向四方桌上的一疊紙張,揉了揉眉心,頭疼道, “大兄,你還是饒了我吧。” “族裡煩事和凡人瑣事,我一看就頭疼。” “再說了,有大兄處理,不止我放心,連父親都是默認放手。” “依我看啊,我還是適合一心苦修,待到日後修為有成……” 話落此處,周元輝的目光迸出一絲期待,“到那時,大兄為文,我為武,一文一武共興家族,說不定能比齊父親和大父的成就。” “你啊你,光會貧嘴。” 周元明聞言過後,氣笑道,“你我二人自出生後,承蒙祖父祖母的祖蔭,以及父親仲父的庇佑,煉氣功法不缺,修行資源亦有,一路順風順水,哪有半點坎坷可言,哪能比齊父親和仲父。” “要知道當初祖父祖母可是散修出身,直到落座在人首嶽上,才正式建立周家。” “後來祖父祖母一一羽化,由父親和仲父扛起大旗,艱難……” “哎哎哎,大兄打住,打住。” 周元輝頭疼越加,連忙打斷道,“大兄這話我自小聽到大,都快能背下了。” 旋即似是轉移話題般,周元輝從腰間取下褐葫,放在四方桌上,說道: “下界仙門落下的靈雨,都收集在聚靈葫上了。” “辛苦元輝了。” 周元明點頭應下,隨後看向四方桌上的褐葫,目光浮起一絲減重,輕聲道, “這名下界修士來的很是及時,又能為我周家再添二兩靈雨。” “再加上上次收集的靈雨,一共是四兩,待上交至嚴族,能為我周家免去四成供奉。” “如此一來,不但能緩解失去嚴族扶持後的沉重供奉,還能為元輝你騰出更多的修行資源。” 周元輝站在原地,沉默不言,心頭卻是漸漸升起沉重。 嚴族扶持,是嚴族對初代世家建立後的扶持手段,供奉九年一上交,前六次供奉隻需上交寶田五成產出。 可如今為青巖紀第六十二年,亦是周家坐落人首嶽的第六十二個年頭,早已過了扶持的年限。 那曾經優待的一斤十兩製意味著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一斤十六兩製。 上交的供奉從五成上升至八成! 毫無開源,隻有節流,讓原本修行資源就緊巴巴的家族,一下變得十分拮據起來。 更不提,這拮據的修行資源,一大半還要用在他的身上—— 他卡在煉氣六層快接近一年,需要購置上品寶丹,用以輔助突破煉氣中期,踏入煉氣後期。 坐在燈掛椅上的周元明,瞧出周元輝的心思後,安慰道:“元輝不必擔心,安心修煉便是。” “再大的天塌下來,也有大兄擔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要是大兄擔不住,還有仲父撐著。” 言罷過後,周元明拿起四方桌上的血桃果,朝周元輝遞去,輕聲道: “將這枚血桃果交給季父,也多跟季父說說話,多陪陪季父一下。” “季父他……恐怕時日不多了。” 周元輝怔在原地,竟是忘了接過血桃果,喃喃道:“怎麼會……” “季父方年四十六歲,可是正值壯年……” 周元明目光生出不忍,嘆息道:“季父他……不年輕了。” “季父為四根砥,資質中下,早些年間在沒有丹藥輔佐下,硬是突破了兩次才踏入煉氣中期,那時便留下了暗傷。” “加上這些年出手抵禦妖獸,又是加重了數分傷勢。” “再者,元字一輩中以元輝你最得季父寵愛,季父知道你一直想修煉我周家的上品寶術,更知曉你急著想突破煉氣中期。” “兩者相加下,季父決定冒險突破煉氣後期,若是成了,你的上品寶術自然有了著落,說不定還能因為上品寶術讓你有所感悟,令境界有所鬆動。” 說到這裡,周元明將血桃果按在周元輝手裡,目光浮起愧疚,慚愧道: “可憐季父勞苦功高,可到頭來我周家僅能支持一枚從下界修士手中搶下,還是隸屬魔道的下品寶果……” 周元輝感受著手心上的冰涼感,抬頭怔怔望向族務堂外的陰霾天空。 心頭無數話語,在這一刻竟是如鯁在喉,難言半字。 這就是世家。 外人看來威風凜凜,可內裡卻是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