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大爺家一家四口人,鐘大爺年事已高,鐘二爺十年前因為江州戰爭失聰,眼神也不太好。 那時,一頭可怕海獸口中噴出轟碎一切的光芒,炸在鐘二爺旁邊,很多斬妖者都死了。鐘二爺被波及到,炸飛了出去,自此失聰,眼神也不大好,看不清人。 江州戰爭結束後,林叔為了贍養兩位老人,強撐傷軀投身於江州的重建工作,為了獲取賞錢林叔日夜操勞不停,身體累垮了。 春姨並不是鐘家村的人,而是在江州戰爭中的受害者,她雙腿骨折躺在一片廢墟中,被心軟仁慈的林叔接回家。 那時,鐘大爺和林叔算是累垮了,不僅要照顧失聰的二爺,腿腳不便的春姨,還有一個三四歲哭著要媽媽的顏景。每日辛苦工作,回來還要起鍋燒火,饒是林叔累的半死也隻能維持溫飽。 幸好,顏景十歲得黃家酒樓的黃老板幫助,每月有工錢拿,酒樓剩下的飯食也能帶走。日子本來要一天天變好的,不想林叔今日卻病倒了。 “陰魂不散的家夥。” 顏景察覺到,在一片山坡的高處有人在窺視他,那是曾跟隨他許久的黑衣人。這些黑衣人隻有在顏景進城工作時放棄跟蹤,一旦他出城,無論去哪都陰魂不散。 “這些人究竟是誰?為何要跟蹤我?”顏景握緊雙拳,他正苦思冥想如何解決掉林叔的病,一腔煩悶。 “其中有斬妖者,就算我能對付的了,也有可能驚動更強大的黑衣人。”顏景放棄,那些黑衣人數量眾多,不乏斬妖者,以他現在的力量不足以對抗,隻會打草驚蛇。 “如果能幫黃老板做更多的事,他就會給我更多的工錢,能帶林叔去治病。”顏景聽說,這個世界上存在極其強大的斬妖者,他們手中有傳說中生死人白骨的靈藥神草,顏景不求什麼靈藥神草,就是最普通的靈草葉子,也能根治林叔的病了吧? “今晚在這裡住一宿,明天再去城裡。”顏景說著,進屋收拾鋪子,這個老舊的屋子有偏屋,青磚凸起,墻壁已經有發裂的跡象,一椅一桌,石板上鋪著木板,木板上鋪著破破的涼席,這便是床了。 一切都很破舊,但打掃的很乾凈,臺前放著一株向日葵,是春姨精心照料的,長勢不錯。 洗著衣服春姨應聲,溫聲道:“拿床棉被,天色晚了,準備洗洗休息吧。” 顏景無意間瞥見春姨因想坐下而顫顫巍巍的雙腿,心下更有得到靈草的想法。春姨年輕時雙腿骨折,好不容易捱過來仍然留下病根。 夜已深了,顏景等到幾位長輩都入睡後,他仔細觀察著房子周圍,那幾個黑衣人仍待在山坡上遙遙的,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 顏景放了心,閉目吐息,他盤坐在涼席上,吸納著空氣中微弱的靈氣。 他幼時,母親曾逼著他記住吸納靈氣的一套法門,說日後有用。那時顏景啥也不懂,三四歲的孩子怎肯下此苦功? 顏景隻記住了第一層,其餘的要麼在十年時間消磨中忘記了,要麼根本沒記。 顏景閉眸吐息,他明明閉眼,卻更清晰的“看”見了窗外的蛐蛐在青草上跳動,衰老的蟬在樹上有氣無力的嘶鳴,屋內的一桌一椅都清晰的呈現到眼前。 慢慢地,他看到空中好像出現了一點點晶瑩的光,那光芒像是螢火,星星點點美如畫,緩緩順著顏景的吐息進入他的口鼻,在五臟六腑之間流淌,顏景長長呼出一口濁氣,睜開雙眼便覺得精神了些。 母親教導的法門第一層,就是吸納靈氣吐出濁氣,隻可惜江州靈氣稀薄,又曾遭逢戰亂,若隻想靠著空氣中稀薄到可憐的靈氣進步,無異於精衛填海。 “那時年幼沒有認真記誦,否則何以十年吐息,僅僅達到了藏靈四重?”顏景嘆息,若再給他一次機會,必然要牢記母親教誨。 斬妖者的第一個境界名為藏靈,顧名思義就是通過各種方式積攢靈氣,藏匿體內,改善體質,洗滌五臟六腑,蘊養經脈百骸。 他四歲喪母,說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但一切都隻能打碎往肚裡咽。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發覺有黑衣人跟蹤後不敢隨意吐息。 那些黑衣人分為好幾批,有的實力強到顏景看不透,有的不過是藏靈五六重。倘若顏景暴露出更強的實力,難保有更強的黑衣人跟蹤,這幾年顏景不乏數次險些被發覺。 他不得不小心。 顏景眼神淩厲,這些黑衣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他不過是一個酒樓的打雜小二,有何好跟蹤的? “咳咳——” 顏景聽到了腳步聲,他聽到熟悉的咳咳聲,很明顯是鐘大爺在穿衣。 這麼晚了,鐘爺爺去乾什麼?顏景轉念一想,興許是起夜上廁所吧。 “孩子,睡著了麼?”鐘爺爺隔著屋門問了一句,顏景心驚,躡手躡腳的躺在床上不發出聲息,他不想讓鐘爺爺知道自己深夜在修煉修行心法的事。 沒有繼續問,鐘爺爺的影子離房門遠了。 顏景聽見吱嘎一聲,鐘大爺推開陳舊的木門,走了出去。 “那幾個黑衣人...” 顏景站起身來,順著墻縫往外看去。在朦朧的月光下,山坡上的黑衣人驀然驚醒,他們看向了披著外套咳嗽著,緩緩走著的鐘大爺。 鐘大爺緩緩抬起頭,他提著煙鬥,落寞的身影照在村中小湖裡,淡淡的煙霧緩緩升起。他像是在看湖。 顏景心生奇怪,鐘爺爺半夜睡不著,竟獨自賞湖去了?他並不是太擔心鐘爺爺被黑衣人襲擊,這些黑衣人跟蹤多年卻從未正麵出現過,好像不傷人。 “唉...” 鐘大爺幽幽一嘆,他佝僂的身軀顯得更加蒼老,煙鬥已經滅了。他怔怔的看著湖邊,是鐘家村一大片的荒林。 鐘大爺幽幽開口:“你們,都在的吧?” 顏景毛骨悚然,荒林那邊,是埋葬鐘家村曾死去的村民的地方,那裡麵什麼都沒有,隻有一排排整齊森白的墓碑。 這一幕有點毛骨悚然,鐘爺爺竟對著荒林說話,其中皆是鐘家村老死的村民啊。 “鐘爺爺在和誰說話?他發現了那些黑衣人?還是在祭奠故友,忍不住寂寞說些悄悄話?” 鐘大爺繼續說道:“你們...都在的吧?這麼多年了,還在監視麼?” 顏景握緊拳頭,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敢相信,鐘大爺也知道他們被監視了嗎?顏景從沒告訴幾位長輩這件事就是怕他們擔心,原來鐘爺爺一直都知道嗎?! “什麼.....”顏景瞳孔一縮,細細看向月光灑落的湖邊。 “簌簌——” 落葉簌簌,幾個黑衣人自山坡躍下,他們身形矯健動作迅速,像是淩空飛行般,眨眼間就到了湖邊,到了鐘大爺身旁。 “老頭,你想說什麼?”一位黑衣人嗓音滄桑,刻意壓低聲音,像是怕吵醒屋裡的人。 “小林這些年操勞太多,他受的傷太重,老頭子我啊,算是無能為力了,你們會有辦法的吧?”鐘大爺聲音裡帶著希冀和卑微,他近乎哀求,朝著幾位黑衣人說道。 顏景後脊一涼,看樣子他們好像認識!難道這些黑衣人和鐘大爺有關,是為了監視他的嗎?! 黑衣人看了一眼鐘大爺露出哀求神色的蒼老模樣,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棄。 “他睡了?”一個黑衣人問道。 顏景一震,這個他,很明顯是指自己。 鐘大爺點點頭。他雙腿顫顫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黑衣人的大腿哀求道:“小林真的撐不住了,我老了,什麼都做不到,求求你們救救他,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誰跟你是一家人,他死了跟我們有什麼關係!老頭,做好你該做的,這些事和我們無關!”一位黑衣人眼神中帶有譏諷,靈草珍稀無比,就算有也不會給一個普通人來治病,這老頭子在想什麼? “你......” 鐘大爺語塞一句,他久久不言,最後眼底掠過一絲狠色,他呼呼的喘著氣,喉嚨裡像是燒火爐的風箱一樣發出急促的聲音,一絲帶著怨毒的低吼聲發出:“逼急了我,就把一切事情捅出去!你們也很畏懼吧,畏懼那個失蹤多年的人,畏懼那片荒林.....” “哧!” 一隻粗獷寬大的手有力的掐住鐘大爺的脖子,將其提了起來,黑衣人眼神中滿是脅迫和敵意:“信不信現在我就把你處決掉,那位大人不會怪罪我們殺掉一個嘴不牢靠的無用者!” 十四歲的顏景麵龐尚且稚嫩,但他這些年來寄人籬下早學會了審時度勢,他眼神閃爍分析著隻言片語中的信息,其中像是被一個滿是陰謀的大手籠罩著,他順著墻縫往外看。 顏景有些擔心黑衣人殺掉鐘大爺,但他現在跑出去,隻會加速鐘大爺的死亡。 “他們對我隱瞞了一些事情,鐘大爺被脅迫不敢說出。他們是一家人,難道這些黑衣人也姓鐘?那豈不是和我母親也是親戚?” 顏景母親名叫鐘景盈,在顏景逐漸模糊的記憶中,那是個很溫和又有自己原則的女子,她似乎是很強大的斬妖者,曾教導顏景一些吸納靈氣的法門,可惜顏景沒記住多少。 “失蹤的人是指誰?”顏景眉頭一蹙,他握緊拳頭很擔心黑衣人殺掉鐘大爺。 “咳咳——你,不敢...破壞這個穩定的局麵....咳咳,你...承擔不起!”鐘大爺被強行提了起來,三四個黑衣人冷冷看著他,鐘大爺絲毫不懼,即使臉色已經灰敗不堪憋得通紅,他仍然掙紮著,沒有妥協。 “噗通!” 在鐘大爺幾近昏厥承受不住之時,在顏景忍耐許久準備沖出房子時,黑衣人妥協了。 黑衣人鬆開手,鐘大爺摔倒在地喘著粗氣,他麵色發白手腳顫顫巍巍,很明顯已經承受不住,眼白泛起。黑衣人淡淡瞥了費力咳嗽著的鐘大爺。 “老不死的....” “咳咳...” 鐘大爺身上滿是塵土,麵色帶著細汗,他艱難爬起身來,眼神仍瞪著這幾個黑衣人。 “靈草的事,我答應你給那位大人匯報。你做好你該做的。”黑衣人沒有多說,他留下一句話後,幾個黑衣人腳步一踏飛出二十多米,又是幾個閃爍就消失不見。 “咳咳...小林,你有救了....”鐘大爺支撐不住癱倒在地,他老眼渾濁流著淚,坐在湖邊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很小,很小。 顏景揪心,但他心知黑衣人還未走遠,此時出去無異於打草驚蛇,他隻得平躺在床上,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他們害怕鐘爺爺將一些事告訴我?我不過是個酒樓小二,這些實力強大的斬妖者在擔心什麼?那位大人物是誰?”顏景隻覺得無數疑團飛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不能問鐘大爺,否則可能有殺身之禍,鐘爺爺晚年難保。 “他們竟然妥協,看來真相很致命。”顏景不敢再吐息靈氣了,那些黑衣人像是黑夜中的亡靈,隨時會來,倘若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顏景在恍惚的睡夢中,好像感覺有人靠近,此人呼吸悠長而低沉,距離顏景三米遠,靜靜的站著,仿佛和黑夜融為一體。 “有人進入了我的屋子,是一個強大的斬妖者。”顏景心頭一跳,他裝作酣睡沉迷的樣子,一動不動。 過了許久,那個強大的斬妖者悄然離開,門沒動,窗戶也沒動靜,不知他是如何進入的。 第二天,顏景早早就起了,他看到已經開始辛勤熬粥的春姨,癡癡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鐘二爺,病重在床的林叔,而鐘大爺還沒起。 顏景洗漱後,告別幾位長輩,前往江州城。 他看似無意的瞟向四周,並沒有發現黑衣人的痕跡,也可能是藏在暗處,也可能是因為知道他要前往江州城放鬆了警惕。 這些年來,他們並不監視在城中的顏景,除非顏景出城。 顏景進城後,那些若有若無的窺伺眼神消失無蹤,他鬆了口氣走向黃家酒樓。 黃家酒樓向來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酒香四溢,菜香彌漫,富貴者大開宴席,平民亦可來點下酒菜,談天說地,觥籌交錯。 但這是早晨,酒樓尚未營業,門口卻躺了兩三個醉倒的酒鬼在囈語,好像是喝了一宿暈倒在門口,趴在花壇旁嘔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