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官人,外邊淒寒,不如入內喝幾杯水酒,暖暖身子。” “爺!您來啊!,奴家想死你了。” “這位公子,奴家今夜好生寂寞……” 嬌柔婉轉的攬客聲在惜柳坊朱紅雕飾的大門前肆意撩撥著來往男子心底深處最原始的情欲。 惹得他們身邊隨行的女伴妻妾心頭大怒,趕忙將大半心神盯緊著自己的丈夫情人,更有甚者駐足大罵著那一個個俯身勾欄揮舞絲巾,臉帶春意,衣裳不整的慵懶攬客女子。 “賤人!千人騎萬人胯的臭婊子。”一個身穿粗布衣裳,年過三旬,因家務操勞而風韻全無的中年婦人指著其中一個年級稍小的攬客女子破口大罵著,像是麵對著自己最可怕的敵人。 就在剛剛,他尾隨著幾日借口晚歸的丈夫來到了這惜柳坊外,親眼目睹了自己丈夫被那女子迷的神魂顛倒,招呼進了那紅紗遮掩的大門裡。 直惱的她五臟俱焚,當即就要沖上勾欄撒潑打滾,叫嚷出自己誤入歧途的丈夫來。卻不成被幾個府衙兵將橫刀一架,攔了下來。 這惜柳坊號稱白玉城第一銷金窟,日進鬥金的場所,自然把手握大權的府衙上下打點了個遍,其開張這幾十年來,光明麵上就不知給郡守大人送去了多少金銀,至於暗地裡兩家蠅營狗茍平分的財物則更是難以窺探。城內府衙喚來幾個兵將看門攔人,卻是應有之理。 “喲!我道是誰在門外咋呼,原來是昔日艷滿城西的豆腐西施呀!怎麼如今人老珠黃,自個留不住男人,卻來我惜柳坊鬧事,真不嫌害臊!” 一聲尖細刻薄的女子譏諷聲自紗簾裡傳出,未久,穿著束腰袒胸大紅襦裙的惜柳坊老鴇凈肌嬤嬤,搖著美人扇,扭著水桶粗細的蠻腰挪步而出。 見了這位臉上白粉胭脂足足抹了三寸來厚的惜柳坊女主人。那位粗布婦人猶如老鼠見了餓貓,心驚膽喪,回憶起了年輕時自己遭遇的一樁惡事來。 駭的連忙掩麵奔入人流中,一會兒就不見了蹤跡,活像是自己有什麼見不得人把柄握在這老鴇手中。 “嬤嬤,你老怎麼出來了。”一個稍顯機靈的青樓女子見了自家女主人,忙過來問好。其他幾個稍緩的也趕忙聚了過來,生怕惹的嬤嬤生氣。 “哼!今日坊中有貴客!若是平白叫這潑婦叨擾了,便十分不美,故老婆子出來看看。”凈肌嬤嬤神色得意,對那婦人的驚慌離去一點也不意外。 身為惜柳坊女主人,手下管著百來號姑娘的老鴇,城府手腕自是無一不強,這番小事本隻需派幾個龜奴來便可打發,不過今日來這的三位貴客,關係到自家產業在大羽國皇城羽京的開擴,是萬萬不能大意唐突了的。 不久,見外麵恢復了清凈,凈肌嬤嬤左右無事,吩咐幾句後便在七八個攬客女子的恭維聲中又返身回到了紅紗繚繞,朱紅雕飾的大門內,去作陪那幾位羽京來的貴客了。 …… 惜柳坊內,一大片一大片桃紅色的紗簾繚繞在寶塔狀房梁上,垂下條條紗幔來,如夢似幻。坊內分有七樓,下三樓專供底層販夫走卒尋歡作樂,因此類客人最多,在特有的迷情香作用下和一些年華稍逝,姿色略差的妖冶女子,打情罵俏,飲酒作樂,挨挨擦擦,最為熱鬧。 中三樓卻是專門供給那些商戶大賈,文人墨客的,因著他們往往自持身份不同常人,或是懼怕自己內人捉拿,或是擔憂清名受汙,難取功名。 故都是在交錯修繕著的幾十來間上好廂房裡提前叫好自己相好姑娘,待的自家偷閑,便來一親芳澤。 至於那最頂層,也隻有那等手握一番大權的將軍府尹,才能上得。 可在今晚,平素冷清無比的頂樓卻變的熱鬧非凡。 隻見一群身穿靚麗霓裳的艷美舞姬在管弦絲竹聲翩翩起舞。臉上輕紗飄飛,偶爾露出的俏麗嘴角,驚鴻一瞥,叫人不禁想入靡靡。 杯中美酒斟滿,眼前歌舞紛飛,匯集山珍海味的宴席上,正有三位衣著光鮮的貴客坐定,依紅偎翠,自顧自的享受著惜柳坊最高階層的待遇。 “惜柳坊,當真名不虛傳,姑娘盡是人間少有的絕色。”當中一個身穿奢華紫衣,頭發斑白的貴氣中年人凝神望著眼前舞姬,滿臉欲色。 “哈!不過隻是些尋常貨色,何來絕色之說,董老弟眼光太淺了。”坐在離他稍遠處的一位白衣青年,毫不客氣的反駁道,語氣甚差,絲毫不給那中年人半點麵子。他同時也是在坐幾位身邊唯一沒有陪酒侍女的貴客。 “劉小子!你……”那中年人被氣的七竅生煙,若依自家年紀,縱要作這青年老子都嫌大了,卻被他辱了輩分,占了便宜去。當即難消怒氣一拍桌子,抬指就要喝罵,卻不成想被二者之間一直沉默坐著不發一言的瘦小老頭出言打斷了去。 “二位遠來是客,何必這般視同水火,舞動刀槍,卻不知和氣生財。” “李大人,這劉小子不識尊卑禮數,三番五次出言辱我,莫不是怕駁了您老的麵子!我豈會忍他至此。”中年人聽了,攝於老者威勢,不禁收斂些許,卻仍難平心中怒氣。 “呸!你個惡人先告狀,說我三番五次辱你,卻不知又是誰屢次截殺我於途中。”那白衣青年臉帶冷意,語氣絲毫不顯勢弱,對中年人的一席訴苦言語嗤之以鼻。 一時間,兩者間唇槍舌劍,火花四起,整個頂樓被氣勢所攝,氣氛凝滯,分外可怖。 吹拉弦樂的樂人們紛紛停下手中動作,低頭發顫不語,空留下一群大廳中央驚慌無比的舞姬來,不知是進是退。 “唉!”那著錦袍帶官帽的瘦小老頭縱使涵養不淺,此刻也被身旁兩位冤家交鋒不斷的爭吵弄的焦頭爛額。 隻得眼看著好心為他二人開解所設的宴席被弄的一地雞毛。偏偏這兩位的來頭極大,一個是當今太師長子,一個是皇上身邊大紅人,太監哱奴兒新收的十三義子,叫自己這個一州太守也無可奈何。 “朝堂上的爭端,小老兒還是少摻和的為好。”老頭心中篤定,忽得將手一揮,示意退下。那些舞姬樂人如蒙大赦,連忙推推冉冉,磕磕碰碰的擠出隔門去,落下好些來不及收善的坐墊與樂器來,橫七豎八,擺在廳中,十分難看。老頭見了眉頭一皺,心中更加不快起來。 不等那老頭發作,自閣門外傳出些打罵命令聲,不一會推門而入一個畏畏縮縮的小不點來,八九來歲,穿著惜柳坊打雜小廝特有的紅衣,前臂小腿都裹著乾活時防汙的黑布,全身打理的一塵不染,一看平素便是喜愛乾凈之人。 模樣生的是唇紅齒白,俊美至極,隻是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一條素白綸巾將他的頭發傅在腦後,粗看去竟分不出是男童還是女童來。 可就是在這麼一張天雕地琢,完美無瑕的俏臉上,自眉心左側沿著鼻梁再延伸至右邊嘴角處,正有著一條猙獰的傷疤,尾指粗細,宛如美玉上碎開的裂紋,將一切美感破壞殆盡。 那臉上帶疤的小童好像十分畏懼宴桌上的三人。他先是顫顫巍巍的對著上首三人行了一禮,連頭也不敢抬起。渾身緊張發抖的模樣配著矮小的身板,十分令人憐憫。 禮畢後,就趕忙七手八腳的收拾起大廳撩亂的雜物起來,一副恨不得早早離去的模樣。 正喝悶酒的紫衫中年人瞧了這紅衣童子一眼,忍不住嘖嘖一嘆:“咳!好生俊俏的童子,隻可惜多了一條長疤,不然嘿嘿!老爺我不介意玩弄一二。” 這紫衫中年人身為當今太師長子,自有滔天權勢伴身,又哪裡會缺女人享受,隻是他自小寵溺慣了,風流成病,秉性好淫,時常為尋刺激,乾出些淫人妻女勾當來。 和這紫衫中年人一直不對頭的白衣青年聽了這話更是愈發對其厭惡起來。 到是位居兩者中間的枯瘦老頭對他這番淫穢之言見怪不怪。 這老兒盯著紅衣童子臉上的傷疤,心中好似想起了些陳年舊事,隻見他抬起一盅美酒,掩麵一飲而盡,之後砸砸嘴角,狀似回味,接著又笑瞇瞇的摸了摸下頷稀疏的白須,枯瘦的臉上再不復有之前那般困窘之色。 那正慌忙收拾雜物的紅衣童子隱隱約約聽見了紫衫中年人的話,被嚇的手上功夫又快了幾分,不一會就環抱著一大摞堆疊著的雜物,逃難似的撞出門去,卻又惹來那紫衣中年人的幾聲譏笑。 “董賢侄,劉賢侄,老兒剛剛瞥了這童子一眼,倍感熟絡,想起一件與太師府有關的往事來,不知兩位賢侄可有興趣暫放恩怨,聽老夫說來。”瘦小老頭對著那紫衫中年人和白衣青年意味深長的說道。 紫衫中年人一聽與自家家門有關,忙打起精神回道:“李大人,願聞其詳!” 那白衣青年也是頷首點頭示意。 老頭見氣氛稍緩,有些自得說道:“昔日朝中尚書蘇庸遭家中奴廝告發,奏他勾結夙冥國奸人企圖欺君犯上,似要亂我大羽國河山一統,以致東窗事發,滿門抄斬,二位可知曉。” “這可是近二十年來,朝野上下發生的大事,賢侄如何不曉,實不相瞞,當日正是我二弟征北將軍帶兵抄的家。”那中年人笑著回道。 老頭聽了點了點頭,繼續說到:“當日蘇庸及其全家親眷奴仆共三百四十五口,皆是在皇城鬧市口砍了腦袋,可之後在血泊中,卻有驗屍仵作發現其中的一名親眷女子乃是由他人頂替。” “還有這事。”中年人驚呼一聲。 “李大人,莫非你說的是蘇庸次女蘇繡兒。”本在一旁聆聽不語的白衣青年插嘴道。 “嗯,沒錯!當日死在刀下的,的確隻不過是蘇庸重金買來的孤女,因著長相於自家女兒相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偷天換日之下卻是救出了蘇家的一點骨血來。” “聽李大人這般說道,莫非知曉那蘇繡兒如今在何處?”白衣青年眉目一轉,若有所思的追問道。 “這卻是老頭我要說的重頭戲了,那蘇繡兒於家破人亡之際不過一十六歲,隻因生的是花容月貌,引人垂涎,她四處飄零躲藏,因緣際會之下,最終流落到了惜柳坊這等風塵之地,化名蘇白玉,專以色藝侍人,成為了此處的頭牌花魁。”老頭回答道。 “這…當年…竟有這等故事。”紫衫中年人聽聞也不經感嘆,想之當年他也是見過這位蘇繡兒幾麵的,那時也是對其的美貌驚為天人,死纏爛打糾纏過的。 “可李大人,這與太師府又有何關聯!”白衣青年抓住事情的關鍵追問道。 “嘿嘿,這卻是要牽扯到另一個大人物了,董賢侄,你可知你那妹婿的來歷。” “啊,柳鴻秋,我記得…,他祖籍就是白玉城這一帶!莫非他與那蘇繡兒有些瓜葛不成。”中年人一番思忖,有些琢磨不定的回道。 一旁的白衣青年嘴裡也微微呢喃著“柳鴻秋”這三個字,腦海裡浮現出有關他的一些傳聞來。 自幼孤苦,青年時遠赴白玉城求學,才華橫溢,文章詩詞無一不通,於十年前的科舉中大放異彩,獨占鰲頭,不僅摘得狀元頭籌,更因相貌絕俗,得以被董太師相中,做了自家東床快婿。 對於這位“提筆能文、胸有大策”,非“王佐之才”不能形容的佳婿,董太師欣賞至極,大力提攜之下,十年間便坐上朝廷參政這一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