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走出斜街才敢靠在路旁的楓樹邊上歇一歇早已軟掉的雙腿,一陣冷風吹來,刺激得他打了一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他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狂妄地搶下斯賓的左輪,對方隻要有一絲不配合,今晚他都是一具屍體了。 也許這就是自己性格中的瘋批成分吧。 俄羅斯輪盤是個公平的遊戲,但這裡的公平是指對兩個玩遊戲的人來說。但對於一個人,它就有作弊的可能。 眾所周知,左輪的氣密性並不出色,它的彈巢與槍管並不是一體結構,無論從槍管前麵還是後麵偷瞄一眼,就能知道子彈是否在激發位置。 不過柯爾特M1873不行,為了防止子彈從後麵滑出,它的後端被金屬蓋板包著。隻有前麵和側麵可以看到那顆黃橙橙的子彈在哪個位置。 當他他從側麵瞥了一眼之後,他知道運氣救不了他了。 子彈在彈巢的第四位。 他將擊錘扳下,左輪進入待激發狀態,彈巢也隨之進行一次旋轉,子彈從眼睛能看到的縫隙消失,它進入了第五激發位置。 肖恩拿著左輪思考了好一會,把槍放到嘴裡時,他隻能將命運交給斯賓。 他隻能用命打賭,賭斯賓是個心狠手辣的地下王者,還是個稍微心軟一些的黑心商人。 很幸運,他賭對了。斯賓老爺心善,見不得血。 這具身體在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第二天一早,肖恩沉醉般從旅店床上爬起來,沒有該死的做苦工勞力的噩夢,沒有無邊無際催促他去西部的呢喃,這是他穿越到這個時代睡的最踏實的一覺。 在享用了一頓勉強算可口的免費亞美利加早餐後他選擇步行前往栗樹街。 是的,騎自行車去酒吧,該省省,該花花。 這次在市政廳不用再排隊等待,肖恩與昨天有過一麵之緣的保安脫帽致意,保安熟絡地過來要了一根煙之後,兩個人就從天氣開始攀談起來。 得知主任在八點半之後就沒人拜訪之後,肖恩告別了保安,輕輕敲響了主任的門。 “進來。”門後的聲音依然嚴肅冷清,不過在肖恩進來之後就立刻變得熱絡起來。 “原來是你,親愛的李。” 主任輕輕拍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上顯出一副驚喜的笑容來。 他快走兩步,將肖恩拉到座椅前示意他坐下。肖恩則趕緊脫下帽子,表現一種誠惶誠恐的態度。同樣是從天氣開始聊天,再慢慢轉移到愛好與收藏。 “我特別愛好拳擊和摔跤,先生。那才是真正男子漢的運動,規則簡單,精通卻很難,您以為它僅僅是揮灑汗水的男人在一起毆打,抱摔?它們是暴力的運動,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它們可以讓你自由的控製你的身體,無論是力量和技巧。它們可以鍛煉你的智慧和勇氣,從身體到心理,再到意誌與靈魂。它們是最公平的遊戲了,贏的站著,輸的躺下。不會有比它更直觀的體現了。” 肖恩滔滔不絕地談著他的愛好,全然沒看到主任已經好幾次瞥他的口袋了。 “這些似乎和你昨天說的有些不一樣。”在肖恩口乾舌燥不得不停下的時候,主任不耐煩插話將他打斷。 “哦,報紙!先生,恕我直言,我愛拳擊,但我更愛報紙,沒有比報紙更好的東西了,收藏一張有價值的報紙是會升值的,更難得的是能做傳家寶。對吧?”肖恩馬上就改了口:“我聽說您手裡有一張1892年9月9日的《華盛頓郵報》,我昨天特地來您這裡求報紙的。” 他將口袋中的信封小心地放到主任身前,主任漫不經心地打開看了看,轉身走向辦公桌前,將一張輕飄飄的報紙遞送給肖恩。“這是你的愛心之物,李先生,你可要保管好了。” 報紙乾凈如新,還帶著淡淡的油墨味道,不過肖恩知道在報紙後麵還有別的他所追求的東西。 肖恩雙手接過表示感謝。從腋下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相框,將這張報紙小心地裝了進去,隨後就要告辭離開。 或許是剛才的言談讓主任有些不滿,主任並沒有開口挽留,隻是在肖恩推門離開前,輕輕地告知了一句話:“哦,差點忘了告訴您,年輕的李先生,您的申請已經通過,請盡快到丹佛處理餘下的手續。” 終於結束了,肖恩拿到主任給予的承諾後,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終於,經過了一係列的事情之後,他還是邁出了去往向往之地最堅實的一步。 ----------------- 費城三十街車站是目前肖恩見過的除了市政廳和獨立宮之外最大的建築了,當然,始建於1871年現在仍在修建的新市政廳不算。 與其說它是一個站點,不如說是費城的地標之一,因為它足夠寬大。這座白色磚石修葺而成的建築入口有著五根巨大的柱子,將車站厚重的頂高高舉起。 但如果從足夠高的角度來看,它又像兩個長短不一的長方體疊在一起。它的表麵不同於歐洲車站喜歡用高聳的中塔和穹頂來做裝飾,它就是那樣方方正正,粗壯卻盡顯莊重。 進入車站內部才能顯出它的高大壯美,四周的墻壁安置著大量的透明玻璃,整個空間仿佛隻用巨柱支撐著聳立,陽光從玻璃投到室內,沒有一絲黯淡反而顯得整個內部富麗堂皇。空曠的內部結構仿佛置身於希臘的神廟。 肖恩看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男士們穿著考究的西服,女士們則穿著艷麗的長裙。肖恩擠在人群中,卻與他們格格不入。 肖恩抓抓頭發,來到售票窗口,低下頭與售票員交流:“我要一張去丹佛的票,越快越好。謝謝。” “最早的一班去丹佛的火車要在三天後了,先生。票價是一百八十美金。”售票員禮貌地報出有些冒昧的價格。 “奪少?”肖恩掏掏耳朵,不可置信地望向售票員。 “一百八十美金,先生。”售票員一個單詞一個單詞地拚出令人絕望的價格。 狗屎,你們怎麼不去搶啊! 肖恩的日工資隻有1美金不到,他要不吃不喝攢半年才能買一張車票! 肖恩當時就對《宅地法》產生了疑問,這西部的土地,究竟是分給誰啊?真的會有市民花費巨資去西部賭一個未來嗎? 他的西部夢想還未啟航就已經破滅了,難不成真的讓他像1862年的拓荒者們一樣趕著大篷車走上足足1700英裡去丹佛嗎?就算是旅行博主也經不起這樣的磨難啊?不算沿途的無人區、劫匪和野獸,光是野外環境下的疾病就讓人欲仙欲死了,別忘了這是1892年的亞美利加,缺醫少藥的近代蠻荒之地。 就算忍痛花了大價錢,到了丹佛又該如何呢?物離鄉貴,人離鄉賤啊,拿著二十美金去西部闖蕩,那不是有勇氣,那是有傻氣。 算了算了,那塊破地不要也罷,哪怕天天因為死亡怨念做噩夢也比沒錢真的死在路上強。肖恩轉身離開了這個傷心之地。 也不知道斯賓還收不收人了。 ----------------- 火車站門口總是少不了旅館和餐廳,費城更是如此。 費雷德·哈維連鎖餐廳則是火車站餐飲中的翹楚,它外觀大氣,經由歷屆建築大師傾心設計,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稱得上是地標建築。它內部裝潢考究,連吃飯用的酒杯餐盤都是用的精美的玻璃和瓷器。 當然令它口碑近二十年都遙遙領先的是新鮮乾凈的食材、美味可口的飯菜以及年輕漂亮的未婚女服務員——哈維女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肖恩站在餐廳門口不確定是否要進去,畢竟費雷德·哈維餐廳口碑好的另一麵就是價格高。直到他隔著玻璃窗看見一個身材單薄的男人正對著一盤意大利麵猛炫。這就是他的好朋友——小海恩斯。 他是個乾瘦的年輕人,看起來要比肖恩小很多,相較於他枯瘦的四肢,他乾癟的脖頸上的腦袋顯得是如此碩大,看起來就像魔戒裡的咕嚕。 肖恩放下心來,他走進餐廳,直直地向著小海恩斯過去。 “肖恩你過來了,我就知道你需要我。”小海恩斯忙咬斷嘴邊的麵條,過來給他拉開椅子。 肖恩要了一份燉肉和三明治,也跟著吃了起來。 “昨晚做了個夢,夢到我很窮,醒來發現這根本不是夢。我沒錢了,一如既往。”肖恩並不忌諱對朋友說出真實想法,他吃了一口混合著土豆碎塊的牛肉,既愜意於肉質的芳香,又無奈於現實的無奈。 “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亞美利加從來不是窮人的亞美利加。亞美利加的精神?那不過是蒙蔽窮人的法子,就像給驢子套上的眼罩,好讓它永遠不知道疲倦地轉上一圈又一圈。”小海恩斯語出不凡。 他是個在街麵上混的孤兒,報童、小偷、黑中介、私酒販,幾乎全都做過。與其說他是肖恩的朋友,倒不如說肖恩是他的保護者——保護著他不至於被人當街打死。 當然龍有龍道,鼠有鼠道,肖恩也有用到他的時候,比如現在。
第五章 好像投資不止100美金,而是全部(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