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死戰(1 / 1)

獅心國 林曦遠 6463 字 2024-03-17

塞北的牛角號音如裂帛橫穿雪夜。上千名塞北騎兵在懸壁城守軍步槍射程外停住馬蹄,舉起腰間懸掛的牛角號,嗚嗚地吹了起來。   “是巴特爾將軍,巴特爾將軍已經到達城門外了!”莫日根此時也顧不得多想,他用塞北語對著身後的親隨高聲呼喊著,“快將城門打開,迎巴特爾將軍入城。”   “風字營”守護城門的士兵一聽龐瑯帶來的士兵高聲呼喊著塞北語,紛紛拉動槍栓,還沒來得及開槍就被莫日根早就準備好的親隨們擊殺。   “我是虎豹營一等馬軍校尉——鐵顏,奉李千戶之名擊殺懸壁城奸細。”鐵顏聽到槍聲,頓感不妙。他離城門還有些距離,借著火光看不太清,隻好揮手對西門上的風字營大聲吆喝,“龐瑯通敵叛國,快下城阻擊!”   一連串的槍聲打斷了鐵顏的聲音,莫日根的幾名親隨對著他開了槍。索性,敵方槍法不精,子彈隻是從鐵顏身側飛過,但也嚇出他一身冷汗。   其餘趕上來的虎豹營士兵將他拉入最近的小巷中,雙方相隔不遠,互相射擊。一團又一團絢爛的火光從槍口噴吐,子彈擊飛磚石,劃破皮膚,血液順著臉頰流下,打濕雪地。   “李千戶,西城門門洞中有槍聲!”方啟朝注意到朝著西城門門洞開火的虎豹營士兵,對著李曉呼叫。   李曉閃過火字營騎兵迎頭劈砍的一刀,順勢揮出“孤夜”,砍中馬臀。戰馬吃痛,直直的立起前腿,將鞍上的騎兵甩了下去。林字營士兵則緊跟著上前,用刺刀結束了這名騎兵的生命。   “鐵牙,整頓馬匹,隨我殺到西城門下。”李曉來不及擦乾“孤夜”刀刃上的血跡,便掏出懷中另一把左輪手槍對著其餘火字營騎兵開火。有的子彈打中戰馬,有的子彈擊斃敵軍,有些跟在隊伍最後的火字營騎兵則調轉馬匹,準備去進攻西城門門洞旁的鐵顏等人。   鐵牙對著夜空吹起口哨,虎豹營的戰馬們聽到口哨聲,三五成群的聚集到他麵前。李曉將已經打空的左輪手槍丟掉,他翻身上馬,領著身後這十五名虎豹營士兵準備做突擊的尖刀。   “旗來。”李曉將身上的大氅脫下,裹在“孤夜”刀刃上。隨後用刀柄打碎掛在山字營營帳外用來照明的煤油燈,點燃大氅。鐵牙拿起虎豹營的軍旗,迎風張開,黑色的老虎和豹子在風中纏鬥。戰馬踏著雪,鼻孔冒著白氣,嘶風咆哮。   “方軍校,本千戶將率軍化作尖刀,直插西城門下。你率林字營做我軍後盾,壯我軍聲勢!”李曉摘下頭盔,隨手丟在地下。   “請李千戶放心,我等萬死不辭。”方啟朝半跪在李曉馬前,說完這句便上前將自己的手槍遞給李曉,“還請李千戶用卑職之槍,擊殺敵寇!”   “有心了。”李曉接過方啟朝的手槍,將“孤夜”舉高,“兄弟們,隨我沖殺!”   虎豹營士兵們放開韁繩,馬蹄踏雪,十六人的喊殺聲超過千軍萬馬。槍聲、馬蹄聲、喊叫聲,如這風雪,如一把剔骨的尖刀,突入敵陣,轉瞬間便將火字營的騎兵陣隊撕開了一條裂縫。方啟朝率軍急速上前,士氣大振的林字營的火槍手和臼炮手們相互配合,將敵人的反擊迎頭絞殺。   “李千戶率軍來救我們了。”鐵顏開槍擊斃了幾名試圖從身後襲擊他們的火字營潰軍後,對著身旁的虎豹營兄弟大喊。   馬蹄如雷,終於震醒懸壁城西門上的風字營守軍。城外的塞北騎兵如群狼一般,相互呼嘯著,舉起火槍或者張起弓箭開始襲擾城樓上的風字營守軍,他們也開始不顧死傷,全都進入到了城上守軍的射程之內。勝利的天平從此刻開始選擇公正的對待交戰的雙方,除非哪一方敢把生命當作籌碼壓上!   “這些廢物,連一個營的兵馬都擋不住。”莫日根氣的大叫,他掏出腰刀,將最後一個城門守軍砍翻,隨後命令親隨快些打開城門。   親隨們受製於鐵顏等人的槍法,不敢長時間站在城門前當作活靶子,聽到莫日根的話後都麵麵相覷的不敢第一個上前。莫日根氣極,一個巴掌呼在靠自己最近的一名親隨臉上,隨後指著被槍炮聲嚇得渾身哆嗦的龐瑯喊了句你去。   “莫大人,我這……”龐瑯急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拒絕,他畏畏縮縮的頂著莫日根那殺人的目光,沒有挪動腳步。   “他媽的,你想死是吧!”莫日根結結實實地賞了龐瑯一記耳光,“再敢猶豫半分,信不信老子第一個拿你開刀!”   龐瑯用袖子捂住被莫日根巴掌扇出的鼻血,顫顫巍巍的爬出鐵顏等人的射擊死角,還未摸到城門,就被一連串的子彈嚇得渾身抽搐。   “你他娘的!”莫日根拿刀鞘捅了捅龐瑯的皮靴,發現他被嚇暈後,罵了句臟話。   現在形勢對莫日根等人特別不利,雖說他們已經擊斃了風字營的守門士兵,但鐵顏等人也用極好的槍法封堵住了他們接近城門的機會。從身前身後的槍炮聲可以判斷出巴特爾將軍的騎兵已經與西城門上的風字營交火了,而長街那一側,負責阻擊的火字營騎兵則出現了潰敗的跡象。敵人的臼炮彈落地距離西城門越來越近。   莫日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城中到處都在起火,煙霧彌漫中,他看不清李曉已經率領虎豹營突破了火字營的防線。“還有勝算的,還有勝算的”他不停在心中告誡自己。風字營的守軍著手於城外的塞北騎兵,還沒注意到這裡,隻要突破敵軍的火力封鎖!勇氣重新隨著血液流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守門士兵屍體,頓時有了主意。   “快,把敵人的屍體拖過來!”莫日根推搡著親隨的胳膊,親隨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幾個膽大的匍匐在地,拉住死屍的腳,緩緩地將守門士兵的屍體拖到莫日根身旁。   “把他背到我背上,其餘人能背的也背上一具!”莫日根拉住死屍的雙手,將他整個身軀搭在自己肩膀上,待親隨為他調整好死屍位置後,他命令未背負死屍的親隨為他們進行火力支援。親隨得令,莫日根跺了跺腳,大吼一聲,快步奔向懸壁城西城門。   子彈如奔雷,打在莫日根身後,子彈的動能帶著他前進,背負死屍的他一個腳步不穩,重重摔倒在城門前。他不敢起身,但又怕自己受傷,隻好平躺在地上摸著自己可能受傷的部位。還好背上的“肉盾”夠結實,擋住了虎豹營士兵射出的槍彈。   “官人!”幾名親隨擋在莫日根麵前,虎豹營士兵的子彈一顆又一顆的打在他們背上的死屍身上,迸出一朵又一朵血花。   “快扶我起來,給巴特爾將軍打開城門要緊。”莫日根站起身來,他命令幾名親隨跟在他身後掩護,隨後開始與幾名力氣大的親隨搬動沉重的門栓。   鐵顏又試著給企圖搬動門栓的塞北人來上一槍,子彈準備命中敵人,卻並未將其擊倒。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身旁一位眼尖的同袍發現敵方竟將城洞中死去士兵的屍體背負在背上,充當沙袋!   “這畜生,得阻止他們。”鐵顏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莫日根留下阻擊的親隨用更猛烈的火力擊退,“媽的,媽的,媽的。”   鐵顏連聲痛罵,眼見沉重的門栓已經開始晃動,他別無它法,隻好對天連開數槍,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長街那頭已經沖破敵軍防線的李曉喊道:“千戶大人,快來支援啊!”   虎豹營的戰馬們踏過火焰,又卷入風雪。李曉揮動“孤夜”,將染火的刀刃狠狠插進一名火字營騎兵的胸膛。騎兵不甘心就此死去,瞪大雙眼,用一隻手猛然抓住李曉握刀的手腕,準備將另一個手掌中的匕首也送入李曉的胸膛。   “孤夜”上的火焰灼燒著李曉的臂甲,電光火石之間,李曉掏出方啟朝的手槍,一槍打中騎兵的臉頰。子彈帶著半個頭顱在空中炸裂,燒熟的血液和腦漿混合著被風吹起的雪花撲到李曉身上。他將死去的騎兵從“孤夜”上推開,甩掉刀身上還燃燒的大氅碎片,注意到了西城門後鐵顏的槍聲。   李曉將手槍舉起,子彈擊斃零星幾名還敢反抗的潰軍,為虎豹營騎兵們指明了前進的方向,“虎豹營眾騎兵聽令,全速前進!”   眾位虎豹營士兵們拋下打光子彈的騎兵槍,拔出馬刀,將刀刃直舉在身前,催動坐下戰馬,沖向懸壁城西城門。   馬蹄踏著被死屍鮮血染紅的積雪,僅幾個呼吸的瞬間,就沖到西城門進來。還未等鐵牙張口叫喊自己的哥哥,原本被擊潰的火字營騎兵竟在其頭領的組織下從原本營帳那側,對虎豹營發起了突襲。   馬刀與馬刀相撞,喊殺與喊殺相逢,不斷有騎兵從馬上跌落。死屍最後流出的血液浸濕地麵原本的積雪,轉眼卻又被新的積雪掩埋。風帶著軍旗獵獵,虎豹營這十六頭傷痕累累的猛獸陷入到四十名獵手的圍剿之中。   “對著他們開槍!”鐵顏倒轉槍口,擊斃了打馬在外圍的火字營騎兵。他已經快說不出話來了,擔憂如同潮水,淹沒身軀,讓他感到萬分疲憊。   鐵牙握著虎豹營的軍旗,不停揮刀,不讓敵軍靠近。他坐下的戰馬在第一次交鋒中就被敵人劃傷脖頸,熱騰的馬血順著馬身流入到自己的馬鞍下。它已經筋疲力盡,隨時都會倒下!   突襲的火字營騎兵也打光了所有子彈,可是他們其中有很多是塞北人,從小便弓馬嫻熟,隻在第一輪沖鋒中就奪走了四名虎豹營士兵的生命。   李曉堪堪擋住一名火字營騎兵的突襲,他手中的“孤夜”材質更佳,敵人借著馬匹沖力揮出的刀鋒與它剛一接觸,就被震斷。李曉反握“孤夜”,彎著手腕用手肘抵住刀身,催動坐下戰馬,帶著“孤夜”如鐮刀般沖入敵陣。   見到己方來源的莫日根親隨士氣大振,他們趁著虎豹營士兵舉槍回援的火力空隙,大著膽子開始向前逼近。   “哥哥,小心身後。”鐵牙的馬匹再也支持不住,前腿忽然跪倒,將他整個人拋出。在倒地的前一刻,他注意到門洞中想要偷襲鐵顏的塞北人,拚命將自己手中的馬刀擲出。   馬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圈,“當”得一聲落地。反應過來的鐵顏連忙回身,拉動槍栓,將子彈狠狠射入想要偷襲的塞北人胸膛。再回頭時,鐵牙已經身中數刀,直直地撲倒在雪地上,虎豹營的軍旗還握在他手中,被敵軍騎兵肆意踐踏。   “你們這些狗養的!”鐵顏舉著騎兵槍,將刺刀狠狠紮入一名火字營騎兵的腰上。騎兵還未發出幾聲慘叫,整個人就被鐵顏用刺刀挑起。固定刺刀的刀座承受不住騎兵整個人的體重,“啪”地一聲斷裂,鐵顏也摔倒在地!   城墻下兩隊騎兵震天的廝殺聲終於驚醒城樓上的風字營守軍,他們受製於城外塞北騎兵的火力,隻有一個大隊調轉槍口,瞄向了城下眾人。   “開槍啊,你們開槍啊!”李曉將擋在身前的一名敵人砍落馬上,對著城下麵麵相覷的風字營守軍大聲呼喊著。   他渾身浴血,血汙弄花了他的麵龐,風字營的守軍看著相互交錯的兩支騎兵隊,一時分不清誰是敵人,也分不清李曉到底身在何方!   “將旗子撿起來,靠在旗子旁!”李曉注意到了這一點,也看到了倒地的鐵牙。他拚命的揮動“孤夜”,不斷催促著坐下戰馬上前。   火字營的騎兵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原本圍在鐵牙身旁的騎兵紛紛下馬,想要提前將虎豹營的軍旗搶到手中。   被同伴扶起的鐵顏聽到了李曉的呼喊,他撿起已經斷裂的刺刀,手握著刀刃就沖入敵軍中。鮮血沿著他手指縫隙不斷滲出,他從身後將刺刀紮入一名騎兵的喉嚨,接過他手中的馬刀,像一頭發瘋的猛虎般沖到鐵牙的身旁。   “支援鐵顏,支援鐵顏。”李曉雙腳踩在馬鞍上,猛然躍起,如一隻飛鷹,舞動著懾人的刀光撲殺到火字營的騎兵身上。   從此刻開始,血液再也不會成為恐懼的象征,勇氣如同引線點燃了軍人心中的火藥桶。剩餘虎豹營士兵們開始三五成群的,以楔形向前。他們手中的馬刀如同飛雪一樣狂舞,寒風助長心中的憤怒,若是現在便是命喪黃泉的那一刻,他們隻願踩著敵人屍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同伴共行!   “與子兮征伐,與子兮共衣;與子兮跨山海,與子兮歌平昔……”   不知是誰開始唱起虎豹營戰歌,是多少年來無論風吹雨打都會陪在自己身邊的同袍們,還是這世間萬千不願就此屈服的你們呢。命運不是丟在地上的廢鐵,我從泥淖中把它撿起,鑄成世界以我為中心的桂冠!請許我少年張狂,我如這世間萬千人一樣,隻願這一世轟轟烈烈,從不在乎地久天長。   眼淚無聲的留下,弄花了臉上的硝煙。鐵顏跪倒在地,將自己弟弟的腦袋小心放入自己的懷中。鐵牙嗡動著嘴唇,隨著同袍的歌聲,輕哼著“與子攜手兮射天狼”這一句。李曉已經殺到了自己身旁,為自己護住了後背。鐵顏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將鐵牙的手指掰開,對著城樓張起虎豹營的戰旗。   黑色的老虎和豹子浸滿鮮血,它們在廝殺,它們在咆哮,它們在互相舔舐對方的傷口。其餘虎豹營士兵終於沖破了敵人的封鎖,他們持刀,將李曉等人圍在正中。城樓上的風字營守軍分清了敵我,成排的子彈將剩餘火字營騎兵撂倒,肅清了戰場。   就在那一隊風字營士兵想要下城清掃戰場時,門洞中忽然傳來一聲沉重的“悶哼”聲。注視著城外塞北騎兵動向的風字營主將大喊不妙,這城內最後一批負隅頑抗的敵軍還是為莫日根爭取到了打開城門的時間。   塞北騎兵們見到門洞大開的懸壁城西門,對著曠野吹起了號角聲。山地那一側,更多的火把開始亮起,懸掛著黑色馬尾的九斿大纛自元成十年後再一次出現在懸壁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