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人從宋後羞名檜,我自墳前愧姓秦(2)(1 / 1)

汴夏 李火韋 3904 字 8個月前

誰知秦檜很謙虛,趕緊沖趙榛擺手謙讓:“哪裡,哪裡,殿下謬贊!下官不過拾人牙慧罷了。殿下忘了?下官本是言官,平日總能了解一些諫言進語,方才所說的不過是朝中大臣們的公論。”   不管這番話出自出處,總是十分有見地,趙榛難免又贊頌了幾句。   既得趙榛贊許,秦檜似乎高興了不少,調門也提高了幾分:“不過依下官看來,折彥質親自駐守汜水,也有幾分不得已而為之。”   “哦?為何?”趙榛忍不住問道。   “殿下有所不知,這幾天朝中參奏折彥質的折子如潮水一般。殿下想必有所耳聞,粘罕在侵取隆德府(今山西長治)後,重兵圍攻澤州(今山西晉城),折彥質為河東河北宣撫副使,率十五萬大軍北上救援。豈料他未戰而潰,與金寇未經一戰,大軍全數潰散奔逃到黃河南岸,如今河東隻留澤州一座孤城。折彥質統兵無方、指揮不力,河東局麵恐再也無法收拾,所以滿朝憤然,已有大臣上書請斬折彥質。如果不是官家力排眾議保他,隻怕……”   秦檜見趙榛全神貫注地聆聽,繼續道:“故下官猜測,於此形勢下折彥質別無他法,隻有身先士卒全力阻擋金寇渡河,才能將功贖罪,避免禍端。”   趙榛尚不清楚秦檜方才提到群臣參奏要折彥質一事,但對目前的戰爭形勢卻洞若觀火。   粘罕的大軍沿著河東即太行山西一線,一路攻城拔寨,澤州是兵出太行的最後一道雄城,金軍如果攻不下來,將危及南下的糧道,故粘罕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對此城勢在必得。而對大宋朝廷來說也是這般道理,一旦澤州有失,河東盡在金人掌握之中,所以趙桓拚拚湊湊十幾萬人馬交給折彥質救援澤州,意正在此處。   可惜廟堂之上既不懂兵也不識人,武斷地認為粘罕有勇無謀,完全未料得金人的盤算。   金人兇殘且狡猾,粘罕更是天生戰爭天賦,戰爭藝術爐火純青。   粘罕之所以圍攻澤州,戰略意圖有兩,一在於清理南下障礙,二在於消滅北宋有生力量,乃一石二鳥之打算。故金軍對澤州圍而不打,示宋以弱,為的是引誘宋軍救援,希冀圍城打援,一點點吞滅宋朝實力。   年初李綱領命支援太原最終兵敗,實則也是金軍貫徹此戰爭意圖所致,宋軍不知不覺已經墮入金人的圈套。   這些天趙榛一直在研究宋金之間的戰爭,有此體悟。   此次金人又故技重施,可惜昏庸的趙桓與無能的大臣仍毫無察覺,闔朝文武中樞鮮有人反思此事,所有軍事上的失利最後都被當作黨同伐異的手段,成為相互攻擊的的借口。李綱受此害,折彥質亦受此害。   “唉……”趙榛不由地輕嘆。   秦檜以為自己打動了趙榛,眉宇間忍不住飛揚幾下,又趕緊屏住內心得意,隱去臉上自得之色,繼續道:“折彥質如果守住黃河,不過是以功抵罪,彌補之前救援不力之罪;如果守不住,此生便如此了,能保住性命亦算僥幸。”   趙榛點點頭,對秦檜的判斷表示認可,這不是什麼玄妙的事。成王敗寇,俗世向來以結果論英雄。   秦檜見趙榛始終未反對自己,忽然有所觸動,思慮了片刻,鼓足勇氣道:“殿下,下官有一建議,不知當不當講?”   趙榛轉頭看了看他,不知他有何建議,便點了點頭。   秦檜趕緊勒馬擠到風追雪邊上。風追雪不喜被擠在身旁,一甩脖子,打了個響鼻,露出大牙想咬秦檜的馬,趙榛急忙扯住韁繩馭住。   秦檜的馬也是雄俊大馬,看起來比趙榛的馬還高了一些。秦檜騎在馬上,比趙榛高了小半個頭,隻好斜抵著眉眼小聲道:“殿下,李宣撫的大營在北邊的滑州(今河南滑縣),殿下如果意在軍營中盤恒幾日,不妨去李宣撫的營中!”   秦檜口中的李宣撫,即河東河北宣撫正史李回。相比之下,折彥質不過是副使,此時折彥質領兵在西,意在抵禦粘罕的西路金兵,而李回領兵在東,自然是抵禦斡離不的東路金兵。   趙榛不免好奇地問道:“秦副使緣何提此建議?”   秦檜話既已說出口了,沒有猶抱琵琶半遮麵,那樣總不甚討好,直爽地說道:“殿下,李宣撫身為宣撫正史,軍中防備更加森嚴,況且目前金寇東路軍目前尚在開德府附近,東路黃河兩岸都在李宣撫控製之下,轉圜餘地大,安全無虞,故下官以為殿下千金之軀到李宣撫營中更加妥當。再說那邊去斡離不營恰順路,殿下往那邊去,可謂名正言順。”   趙榛有意戲謔道:“安全無虞?莫非秦副使擔心個人安危?”   秦檜的本意不在此處,見趙榛誤解自己一番好意,心頭突然騰起一股怒意,不過立即壓製了下去,仍舊耐住性子為趙榛解釋:“秦某受官家重托,早已置生死於度外,哪會考慮個人安危這些小事?所慮的唯殿下之安危及出使大事,其餘都不在思慮之中。殿下如果不信,下官盡管隨殿下去折彥質軍中,絕無半個不字。”   秦檜激動之下不再提去李回營。   趙榛意在折彥質,怕半途出幺蛾子影響去折彥質軍中,聽秦檜這麼一說,知道他乃是臨時起意,並無其他意圖,於是用馬鞭撓了撓秦檜馬的鬃毛,寬慰道:“本王說笑的,秦副使莫要見怪。因出發前本王已經確定好了行程,要去各個軍中看看,如此可以了解軍情,到了斡離不營也好作打算,如果此時更改不大方便,朝令夕改,難以服眾……那麼便先去折彥質營,接著去李撫使營。”   說完之後,趙榛又寬慰他一番:“秦大人一番好意本王心領了。如果西邊有事,本王自會記住秦大人的提醒,秦大人大可放心。”   趙榛這麼說,秦檜心中好受了很多,又說出一番推心置腹之言:“其實下官提此建議,還有一層考慮,為殿下考慮!折彥質乃戴罪之人,此類人殿下還是敬而遠之,少近身為好。李宣撫勤勉盡責,從來沒有過失,是值得信賴與依靠的。”   趙榛與秦檜相識不過數麵,論交情二人不過同殿為臣,似乎沒好到這個地步,他怎麼如此推心置腹?交淺而言深,這個忌諱他堂堂禦史中丞不清楚?   一時間,趙榛摸不準秦檜意圖,於是哈哈一笑道:“秦大人,本王乃宗室,我朝歷來不允許宗室交遊大臣,更何況交接將帥呢?現在去折彥質軍中、待哪天再去李回軍中都是順路歇腳之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管他什麼戴罪不戴罪、勤勉不勤勉的?秦大人似乎替本王多慮了。”   “是,是,下官本意乃擔憂殿下安全,沒有其他意思。”   秦檜似乎對趙榛的大帽子毫不在意,嘴中解釋,嘴角卻露出一絲嘲諷之意。如非有意觀察,很難察覺。   二人一會兒一前一後,一會兒並排而行,在外人看來一直聊得熱火朝天。隨從或前或後,或回頭或駐足,時時關注這二個大官兒的動向。   朱大泰與田垚同行,跟在隊伍後麵。   田垚馭術有限,上身僵硬,兩腿繃得緊緊的,身子隨馬上下顛簸。朱大泰在他身旁隨時幫他調整坐姿。   這時朱大泰再次幫田垚踢正馬鐙,然後小聲地嘀咕道:“小田先生,這秦副使看起來不像個好人。”   論年紀田垚不過青少年,比朱大泰年輕不少,但朱大泰似乎對田垚尊敬有加。   田垚一愣,眨了眨眼睛,問道:“從何看出來?”   “你看咱王爺對他討嫌得很!王爺看不上的人,會是個好人?”   朱大泰直言不諱。   趙榛一路嫌棄秦檜,田垚無不看在眼裡,哪裡會不理解朱大泰的話?於是想了想,讓朱大泰靠近一些,附在他耳邊輕聲道:“秦副使身厚頭圓,乃天生富貴之人,不過我觀他兩眼赤白紗侵,嗯……此謂之頑固倔強之相,隻怕眼中不好容人,如為言官正恰得其所,可他已經位列禦史臺首,將來必定入閣拜相。到那時,卻不知於我大宋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