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趙榛哪裡也不去，專心候在屋中，等待校閱部隊。 　　每日早晚時分，折彥質都會準時過來問候趙榛，二人年齡相差懸殊，但不妨礙相談甚歡，折彥質每日笑容滿麵地來、笑容滿麵地走，趙榛一概先候在門前，等折彥質過來，聊好後又送他到門外，等他身影遠了才回屋。 　　秦檜也陪過一次，後來就不來了，不知是趙折二人關係太親密，他作陪時插不上話；還是他每日陪著趙榛早候晚送，覺得有失身份，總之，秦檜隨意找了個借口不再相陪。 　　除此以外，趙榛會緊閉房門，明令眾人未經過他的允許不許進入房內，楊存武已為他送來大大小小一堆錐子，趙榛天天躲在房中擺弄這些錐子，眾人隻在門外聽到一陣陣細微的雕琢聲，不知他在忙活什麼。 　　閑暇之餘，趙榛會走到屋外，倚在關墻上極目遠眺。 　　他下榻的位置最佳，四下景色盡收眼底，往北能看見黃河對岸，趙榛看見百來頂金軍的營帳支在黃河北岸，金軍黑色的大旗肆意地在宋境內招搖，就在眼皮底下，卻沒人敢去招惹，看著心煩，索性不去看那邊，圖個眼不見為凈。 　　於是多往東邊看，隻見汜水村往東的山腳下是一處空地，乃宋軍訓練場地，場地的北邊已經搭設好校閱臺，看來此地應是兩日後用來閱軍的校閱場。 　　這兩天，先來了一些士兵平整場地，又開始裝飾校閱臺，接著陸陸續續駐進了一些部隊，各色旗幟隨之插在場地的邊緣，慢慢地將訓練場圍了起來，再有大小將領穿插其中，指定各部隊的位置、檢點人員、整飭隊列，還有將領開始排兵布陣，於是鼓點聲、號角聲不斷，越來越熱鬧。 　　這才像軍營的模樣，趙榛暗道。 　　第二日傍晚，折彥質沒有來趙榛的住處，派楊存武送來一個折子，原來是確定校閱的日子，乃次日卯時正式檢閱隊伍。趙榛聽他提過日期，所以並不意外。折子中還詳細列明受檢閱部隊的人數、番號、過場儀式、操演項目等內容。 　　楊存武是明日檢閱的操演總領，事無巨細均由他決斷，趙榛知道他沒有空隙，將折子大略看了看，未多問便讓他離去了。 　　楊存武一走，趙榛心知到此地使命已了，不由地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行程。 　　“明日校閱一完成，便要起身”，趙榛心道。 　　根據歷史記載，金軍將在十來天後兵臨汴京城下，如今趙榛已在虎牢關耽擱了三天，時間十分緊迫，一刻也不能多待。 　　想到這，趙榛決定著手啟程的各項準備，於是讓朱大泰傳令各人，提前準備，以免到時手忙腳亂，很快趙榛的命令傳達了下去，唯獨沒見到田垚的人。 　　趙榛這才有些印象，這兩天似乎一直沒見著他，急忙派人去搜尋，等到初更時分時，朱大泰過來匯報，稱已找著田垚，原來他一直在王晏、張憲的營裡。 　　知道了田垚的下落，趙榛心頭踏實一些。本想責怪他，想了想又算了，十四姐趙芙金將他托付給自己，不看僧麵看佛麵，離開王府前夕，趙芙金對趙榛的牽掛情真意切，在這個時代，他與趙芙金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弟，趙榛已經慢慢承認了這層關係，如此，田垚在趙榛心目中的地位亦水漲船高，被他視為親人。 　　隻要田垚不做對不起十四姐的事，便由著他吧，趙榛暗道，未深問田垚這些天在做什麼。 　　時間如梭，第二日轉瞬即到。 　　大清早，天已大亮。今天天氣極好，天色晴朗，陽光斜照在校閱臺上，照得滿臺金光。 　　趙榛沐浴在陽光中，一身親王禮服。身邊站著折彥質，全身披掛，盔甲外的紅色罩衣斜扣在胸前，露出一片明晃晃的胸鎧，穿戴的軟硬適中，彰示他文武雙全。 　　折彥聞、朱大泰、沈漢以及宣撫營大小將領立在二人身後。 　　信王府中的教授們也跟著沾光，雖然是文職但都能站在臺上觀禮，不過田垚仍在王晏、張憲的營中沒有回來，此時未站在臺上。 　　還缺秦檜，清晨時分他親自到趙榛房中告假，言道昨晚受涼，下腹絞痛了一夜，今早起來全身乏力，所以不能親自陪同信王檢閱隊伍，請趙榛見諒。 　　彼時折彥質已到趙榛房中等候，聽了秦檜推辭之語後，折彥質假惺惺地表示理解。趙榛卻毫不留情麵，哂笑秦檜不仗義，秦檜像個沒事人一樣，臉上堆著笑賠不是，但是嘴巴一刻不鬆口，就是不願意出席。趙榛和折彥質都明白他的心思，於是不再勉強他。 　　秦檜來與不來都影響不了校閱進行。 　　此時，校閱的入場儀式已經完畢，臺下校閱場上自東向西肅立著數塊方陣隊伍，旗幟招展。 　　“咚咚咚……”一陣醒鼓完畢，全場鴉雀無聲。 　　楊存武騎在馬上，在臺下麵向校閱臺，慷慨請命，說了一套說辭。 　　折彥質站在臺上，聽了楊存武檢閱請命後，向前跨出一步，左手叉腰，右手撫住劍柄，披風被手臂撐開。折彥質的身材極其雄偉，如一座鐵塔穩穩地站在臺子中央。 　　楊存武請命後，折彥質按照慣例作出回應，乃作校閱動員，又有一套說辭。 　　趙榛站在折彥質的身旁，覺得他聲若洪鐘，聲音非常洪亮，寒風呼嘯，但是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全部清清楚楚地傳到場地的每個角落，完全不受影響，趙榛暗暗佩服。 　　折彥質動員演說比較簡短，很快他話到最後，一把抽出寶劍，振臂高擎過頭頂，奮力大喝道：“將士們，官家詔信王出行，信王特來犒賞三軍，全軍不分兵製，一律賞錢五緡，參與操演者另賞錢五百文。望眾將士上下同心，一體用命，上不負官家厚望，下不負百姓期待，大敵當前，舍生忘死、殺敵衛國！” 　　此言一出，臺下歡欣鼓舞。 　　按宋例，禁軍上軍月俸不過五百文，此番犒賞出手可謂非常大方，相當於十個月的軍餉，士兵們靠著餉銀生活，沒有不高興的道理。 　　“舍生忘死！殺敵衛國！” 　　陣陣歡呼聲響徹雲霄。 　　此情此景，趙榛終於明白犒賞軍隊的意義。 　　折彥質昨日與趙榛提到要犒賞校閱士兵，趙榛聽了以後，心頭有些發怵，自己偷偷校閱部隊，已經稱得上僭越，再搞個犒賞三軍，豈不真是欺君矯詔？就算趙榛此時做事已經有恃無恐，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om 乍聽之下仍然有些躊躇。 　　折彥質當時勸他道：“殿下，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檢閱部隊一事乃臨時起意，再來一出犒賞全軍又怕什麼？況且沙場校閱多有賞賜，已經成為慣例。如今宣撫營收攏的兵將，河東河北各地都有，編製分散，兵多將滑，如果貿然違反軍中先例、不予犒賞，隻怕會適得其反，畫虎不成反類犬。” 　　趙榛隨即問他道：“折大人就不怕……欺君之罪？” 　　“下官與殿下心意是一樣的，隻想振奮士氣，乃一心為公，其他不在顧慮之處，更何況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目下軍中士氣沮喪，需要這樣振奮的契機，不借著殿下閱軍把這事做到位，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殿下若有顧慮，則下官自可權益處置，如果將來官家問罪，下官一力承擔！” 　　趙榛這才發現他性格的另一麵。 　　這兩天折彥質在上官麵前謹慎謙恭，此刻顯示出熱血激情的另一麵，趙榛頓時對他產生了新的認識。 　　折彥質都這麼說了，趙榛還有什麼話好說的？二人當即一拍即合。 　　犒賞的現錢由折彥質籌集。 　　趙榛一算，這數目幾乎和自己手頭掌握的那點錢財相當，忍不住咂舌，不禁慨嘆養兵著實耗錢，河東河北宣撫營十五萬大軍，除了大宋朝廷誰還能養活的起？ 　　趙榛正在思忖之中，受檢閱的隊伍已經從校閱臺前經過。 　　“殿下，這是下官領的府州建安禁軍。” 　　折彥質指著臺下率先經過的一隊人馬解釋道，將趙榛從思緒中拉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