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定了這便去做。眾人將就著吃好飯,便開始張羅趙榛三人出門的行頭。 趙榛本想照那晚刺殺郭京時的衣著,穿夜行服。葉復在堂中來回踱著,不時地看了看三人,建議道:“殿下,不妥。秦教授沒有殿下與朱統領的身手,不能飛簷走壁,穿上夜行衣沒什麼用場……我看,殿下穿戴越華麗越好,就扮作深夜尋歡的紈絝子弟如何?朱統領是護衛的打手,秦教授就委屈裝作那樂於此道、慫恿殿下的歪嘴先生?”說完,笑瞇瞇地看著他們,等三人回應。 朱大泰立即反對道:“馬上就到了宵禁的戌時,怎麼出去找歡場子?光這點就說不過去!我看不行,不行。” 葉復也不惱,和聲細語道:“倒也未必。咱們在京城這麼多年,那點事心裡還不清楚?” 秦栯看著葉復,若有所思地,轉頭對朱大泰道:“朱統領是否還記得,前兩日閑聊,那房東提到東角樓東南方潘樓街,有一巷子,越到晚間越是熱鬧……” 葉復接話道:“界身巷。” 朱大泰恍然大悟:“啊,想起來,想起來了。那個伍房東的確提過。東角樓、潘樓街、界身巷……說咱東京城的妓館勾欄,宵禁以來晚間都移到那去了,喧嘩熱鬧不輸白天。你說朝廷明令宵禁,那邊緊靠著皇城,就在官家眼皮底下,怎麼有那麼大能耐?” 葉復笑了笑:“一般人趕在宵禁前到那邊便可。宵禁隻管路上之人,又不管他在屋中作何!” “我們現在出門,緊趕慢趕也來不及。行到半路怕不要被人阻攔下來?被人察覺身份怎麼辦?” 之前趙榛在遇仙樓請沈充吃飯,趕在宵禁前返回的,所以出行往返未遇到阻礙,也不擔心。今天天時太晚。更重要的是,他們目下身份見不得光,如果被人盤查,弄出動靜就非常危險了。朱大泰擔心宵禁倒是在理。 葉復沒有回答朱大泰,轉頭望著趙榛。 趙榛也好奇地問他:“是啊,朱統領言之有理。天時已近戌時,加之潘樓街在內城。路途既遠,且方向不對。怕是不好應對盤查。” “殿下,無妨!”葉復胸有成竹道,“我經手過一些政令文書,卻有專門針對宵禁的法子。都是油滑之徒為了逃避宵禁之令,想出來的對策,屢試不爽。即便當場截獲了,也拿他沒辦法。”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很好奇。趙榛也不免好奇地說道:“哦?葉教授說來聽聽。” 葉復便在楊越的耳旁輕聲密語。楊越恍然大悟,轉身去到自己房中。一會兒,他手中攥著一樣東西回來了,交給葉復。 秦栯識貨:“川芎?” “對。” “川芎是藥材,與宵禁有何關係?” 麵對秦栯的疑問,葉復沒有急著回答。將川芎放在桌子上,對楊越道:“便請小楊就這藥材起個應急的方子吧。”說著,自桌後的長案上取來紙筆擺好。 楊越騷了搔頭皮,想了想,低頭寫起來。乾凈利落。一揮而就,頃刻便成。然後交給葉復,葉復又交給趙榛。 “川芎二兩、阿膠二兩、甘草二兩、艾葉、當歸、芍藥、乾地黃,以上……” 趙榛一看,這不是一劑藥方嗎?先還有心思讀出藥材藥量,後明白是藥方,便隱去不讀了。 “葉教授怎讓小楊寫個藥方?” “殿下有所不知。自古上有政令,下有對策。我大宋立朝伊始,取消了宵禁。但逢到些時節,就像眼下戰火在即,免不得要實行宵禁。不過,針對一些特殊情況,還是會網開一麵的。有些晚上出外賭博、尋歡歸來之人,往往就以此為借口,投機取巧。隻要不是特別可疑的人,官府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隨他們去了。非常管用” 秦栯看著藥材藥方,已經想到了緣由。其他幾人也大致猜出了一二。唯獨趙榛,對這些古代的市井之事不甚清楚,所以仍是一頭霧水。 朱大泰於是嚷道:“葉教授總喜歡掉書袋,賣關子。小楊,你和王爺直說吧。” 楊越平時悶頭不語的時候多。但此時,對這些事顯然有些了解,生出說話的沖動,便沖著趙榛回復道:“稟信王殿下,我聽說有些賭徒為了晚上出行方便,隨身攜帶急用的藥方。去時若遇到盤查,就謊稱家中有人突發急病,需要外出抓藥。這藥方就是備作查驗之用……” “哦”,趙榛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指著川穹,觸類旁通道,“他回來時,此藥材就是抓好藥的借口!是也不是?” “哈哈哈”,屋內眾人都笑了起來。 “正是如此”,葉復微笑著說道,“殿下天縱之資,一點就通。卑職所指正是此意。潘樓街那邊醫館藥房聚集著天下各地藥材,最為正宗。所以,一般都借口到那邊抓藥,內城外城就算暢通無阻了。” “奶奶的,怪不得那邊晚間如此熱鬧,原來如此啊。”朱大泰罵道。 趙榛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此常用的伎倆,不怕有人發覺後堵住口子?” “殿下大可放心。殿下一身華裝,看裝扮定是哪家富貴公子夜間外出尋歡,誰敢輕易得罪呢?且又有由頭,那些巡查士卒司空見慣的,早成慣例了。不為難士卒,士卒也不會多管閑事。真有過分糾纏的,再塞些銀兩,一切無虞!”葉復撚了撚指頭,無比肯定地說。 趙榛心中一推敲,由不得不信。於是,點頭應允。 三人於是照著葉復的指點換好裝束。又揣好戶碟,藥方與藥材交由秦栯、朱大泰分別藏好。趙榛又叮囑幾句,便由朱秦二人提上燈籠,也不騎馬,徑直出了門。 此時的市坊製雖然早已蕩然無存,但是大河坊仍然保留了市坊的建築特點。街坊之間,高墻聳立。房屋、鄰舍被阻隔著,往往要繞好長一段時間,從些小巷弄堂穿出去。趙榛幾人這些天沒事便外出打探消息,所以道路都已熟悉。出了街坊以後,哪也不去,直管往北。 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偶有一兩人行色匆匆,都是急著往大河坊趕的回家之人。碩大圓滿的明月高掛在頂,照得地上明晃晃的。三人打著燈籠,似乎多此一舉,又反其道而行之,十分紮眼。 走了一刻鐘時間,前方火光綽綽,隱約聽到人聲。走近了,原來是一座橋。橋前架著柵欄木樁,阻隔交通。兵丁在前後逡巡。 士兵顯然注意到三人。 未等三人走近,兩個士兵快速沖到跟前,怒喝道:“夜間厲行宵禁,何人膽敢深夜出門?趕緊束手待縛,明個見官。” 三人早有對策。 秦栯從懷中掏出藥方,遞給其中一人,不慌不忙地說道:“家中主人身有不適,小的陪家主出去抓藥。” 那兩個士兵這才看清楚三人模樣。見當中一位年輕公子衣著華貴,兩個打著燈籠的,雖然是下人,但是看身形氣質都不是常人。知道這三人不是出自尋常之家。打量之後,當下不敢怠慢,回首向後張望。 柵欄後麵,一位年輕將領被人簇擁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正在觀望。 一個指揮見狀,便沖著前方招了招手。兩小兵見之識意,挪開阻隔,將三人帶到將領與一眾人麵前。趙榛留意到年輕將領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全身甲胄鮮明華貴。一眾隨從看穿戴配飾,品秩都不低。暗道,此人年歲雖輕,但在軍中隻怕已到廂指揮使級別。 小兵將藥方遞給那個招手的指揮。那指揮看了眼紙條,又看了看趙榛,會心一笑,但是沒有多言。將紙條呈向年輕將領,恭敬地稟道:“種將軍,是出門抓藥的。” 種將軍一臉驕容。手臂交叉束在胸前,沒去接紙條,瞄了瞄趙榛。打量了之後,見趙榛裝束也是不凡,逐漸收起了眼中不屑之情。慢吞吞地將手臂從胸前鬆開,懶洋洋地接過字條看了一眼,冷冷地問道:“什麼人用?抓的什麼藥?” 秦栯擋在身前回到:“稟將軍,小的家中主婦懷有身孕,忽然妊娠腹痛。家主非常擔憂,不得已隻能連夜去潘樓街抓藥。蓋因郎中特別交代,那裡金紫醫官藥鋪的川穹來自巴蜀,最正宗地道。” 種將軍不耐煩地嗬斥:“我問你了嗎?多嘴!你說!”說著,指著趙榛喝道。 趙榛聽人呼他種將軍,心裡清楚眼前這人十有八九是種家的子弟。少年高位,免不了心高氣傲,犯不著和他置氣。 慮及此,趙榛便裝作恭順地躬身回復道:“將軍在上,學生便住在後頭的大河坊裡。方才拙荊突然腹痛,找了郎中開了一副藥。拙荊懷孕幾月了,目下非常關鍵,學生不得已,隻能深夜冒犯禁令,硬著頭皮趕去潘樓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