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金人得天時(1 / 1)

汴夏 李火韋 4008 字 8個月前

粘罕之所以敢不懼河東地勢之險,無視退路,想來正是知悉北宋人事變動,料定宋朝不敢主動進攻,故為所欲為。依趙榛對歷史的了解,粘罕這一舉動看似孤注一擲,實則非常擅於把握機會。敢於當機立斷,隨機應變。他這些天聽聞粘罕極會打仗。如此看來,此人確實名不虛傳,非同一般。相較之下,宋軍過於保守滯後。戰略戰術一對比,高低立判。宋人兵敗,自有緣故,留待後人警醒。   原本的歷史中,今次的戰爭正是由粘罕挑起的。靖康元年年初,粘罕與斡離不相約一起南侵。奈何,他率領的西路軍受到宋軍頑強地抵抗,被阻隔在河東之地,遲遲不能與斡離不會師。而斡離不雖然先他一步到了汴京城下,但是無粘罕大軍相助,圍城兵力也不足,最終隻能悻悻退兵。不過,斡離不並未空手而歸,他從宋朝皇帝手中搜刮到大筆金銀財富,誌得意滿而回。反觀粘罕,由於未抵達開封地界,故毫無所獲,他一直耿耿於懷,此次便以交割三鎮之地為借口,再次發起侵宋之戰。   看粘罕今番動作,顯然意圖一雪前次未出河東之恥。來勢洶洶。   趙榛不由地擔心起折彥質。原本的歷史中,粘罕此次來襲,正是從汜水那邊先打開了缺口。今天看這架勢,莫非歷史又將重演了?自己臨時起意去了折彥質的大營,在此過程中,由於田垚相助,折彥質在玉門渡前順利地建成砦墻,無異於黃河天險上又添了一層防禦。便那般不頂用,阻擋不了粘罕的兵鋒?真到了那個地步,自己製定的計策管用嗎?想到自己與折彥質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又想到自己向沈漢交代的那些話,能實現嗎?趙榛麵露憂色。   種彥岑看在眼中,關心地問道:“二哥看出什麼門道?”   趙榛嘆了一口氣,看著沙盤搖了搖頭,又麵朝著種彥岑與陳東想了一想,索性開門見山道:“單看戰場形勢,隻怕粘罕與斡離不二酋首會師汴京城下,無可避免!”   陳東聞言驚道:“二弟何以看出的?”   趙榛這些天就這一事已是唾沫說乾了,當下不想在此糾纏,隻簡單解釋一下。然後非常隱晦地提了提汴京或有陷落之險。   陳東不以為然地笑道:“年初金賊也到了京城腳下,最後還不是灰溜溜地滾回去了?再說,這次官家請來了郭真人,有六甲神兵相助,更加無虞。”   郭真人自然指的是郭京。由於趙桓無比推崇郭京的六甲神兵,此時京城裡都將他視為汴京的最後押陣之人。連陳東這等學識的人也有此想法,趙榛心中不免痛惜,可見郭京多麼蠱惑人心。抬眼看時,見種彥岑臉上也是與自己類似不甘的表情,想來他對郭京亦是不以為然,這才略略心安。與種彥岑示目之後,都未說話,沒有去糾正陳東的看法。   趙榛直勾勾盯著種彥岑的眼睛:“西城緊靠著金明池,水係發達。水網縱橫交錯。金賊擅馬不擅舟。如到那時,真有……不霽,三弟不妨在水上與他周旋。當可憑借水船之利,保全一二。”   種彥岑是個聰明人,哪裡聽不出話外之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急忙將眼睛望向他處,避開趙榛的眼神。想了一想,終是未說話。   陳東道:“二弟所言正是。如真在城下遇到金賊,三弟盡可在金明池上大展手腳。金賊騎馬,隻能望而興嘆。好主意,好主意啊。”但趙榛與種彥岑想的卻是另一樁事。他倆知道陳東並未體會到方才二人交流的真正意圖。陳東乃一介書生,不懂軍事,自是自然。   大廳中,不時地有士兵推門而入。一陣陣寒風如影隨形,鉆入堂中。種彥岑起眼一掃,見室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對趙榛與陳東道:“二位哥哥,時事擾人,一時理不清楚,便先賞賞雪,如何?”   趙榛透過門縫望去,城墻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陣風吹過,尖利的呼嘯聲後,亂雪在城垛間打轉。突然想起來,他出汴京那天漫天大雪。大雪紛飛中,他邂逅了人生中最美的一段風景。如今,時過境遷。雪還是那雪,唯獨不見那個令自己魂牽夢繞的人,心中黯然神傷。便點頭應道:“雪知時節,雪知人心。正在該來的時候來了。”   說著,四人便出了大堂。   朔風正勁。   趙榛甫出了溫暖的室內,凜冽的西北風迎頭刮來,幾乎為之氣窒。適應之後,張目瀏覽,雪花正在生起之時。天空中,大團大團的雪絨花漫天亂揚。下雪之前,本來下著雨,城墻上一片濕漉漉。由於天氣急速寒冷,寒濕的地方慢慢開始結冰。大雪剛開始落地時,立刻化為烏有。但在他們出屋後的這短暫功夫,雪花已經開始堆積。半晌的功夫,垛墻白了頭。   趙榛頂著寒風,手扶著城墻,看了一會。   黑色的田野上,慢慢蒙上一層白紗。南邊一片水澤,當中湖麵浩浩蕩蕩,極為開闊。認出來,那是房東伍雄口中的金明池。金明池靠著城墻這一邊,修建了一組樓閣。中間一條小路,直通湖中心。湖心又建造了幾處殿閣。湖邊四周停著無數的大船小船,一動不動。偶爾幾個人影在船邊晃動。沿湖栽了無數的柳樹。此時,隻有光禿禿的細條在寒風中搖擺。乍寒之下,湖麵上升騰起水汽,氤氳一片,方略顯出些生機。   寒風刺骨,吹得四人忍受不住。幾人本來在屋中,體內積蓄了一些熱氣,現在已被吹得一乾二凈,渾身冰涼。陳東感嘆道:“今年天氣真古怪。前些日子,出奇地冷。過了些天,突然暖和起來。昨晚開始,又冷了起來,且更加寒冷,冷氣好像鉆進骨頭裡一般。也不知道老天爺怎麼安排的。”   趙榛體感此時的溫度當在零下二十多度外。確實寒冷異常。   後世都說宋時處於歷史上的小冰河時期,嚴酷的天氣環境下,北方遊牧民族生計受到劇烈影響,便紛紛踏馬南下,侵擾中原。趙榛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即便確實存在小冰河情況,也不能成為入侵中原的理由。中國自古在對外交流上存在秩序。納入了這個秩序,俱能夠享受到中原王朝的種種福利。就好比同樣處在高緯度的朝鮮地區,並未因嚴寒而肆意非為。說到底,唐宋及以後,無論遼金元清諸朝更替,本質都是邊疆新興勢力挑戰中原勢力。是對現有秩序的挑戰與顛覆。嚴寒,或許給了這些勢力中上層人物動員民眾的借口。但卻掩蓋不住地方政權妄圖代替中央政權的野心。   種彥岑聽了陳東感嘆之後,看著滿天雪花,忽然道:“金人來自肅慎極北之地。這天,倒是合了他們胃口。”   此話正說到趙榛的心坎上。金國,乃女真完顏部人創建,起自今天黑龍江哈爾濱一帶。正是在冰天雪地中成長起來的一支部族。本就適應極寒天氣。又在事業開創階段,上下一心,鬥誌極高。反觀宋朝,位居中原腹地,位置絕佳。既不受北邊嚴寒之苦,又不受南方暑瘴之害。且百多年未有大仗,貪於享受。已經開始走下坡路。宋金對決,恰似一個垂垂老者對一個蒸蒸日上之年輕人。如果一味蠻乾,結果可想而知。朝廷中那些議和一派,似乎看到了這一癥結,故多回避戰爭,意圖和談。但如果一味和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一味蠻乾又有何異?此時的宋朝,需要一股新鮮力量注入其中,幫助其重新散發活力。這股力量如果在宋朝內部無法形成,則隻能借由外部完成。真實的歷史中,北宋的遼金、南宋的蒙元,正是充當了這一角色的外部力量。   想的再多,都是以後的事。當下的問題在於戰場形勢、天氣地形,都是戰爭必須考量之事。天氣陡然變化,向著有利於金軍的方向轉變。大寒天氣之下,勢必影響到宋軍的戰鬥力。金人得此天氣,不能不說得了天時。   陳東更加憂心忡忡地說道:“三弟所言有理。老天爺似乎對他金賊不薄。”   幾人無語。默默地看著雪花肆虐,各有心事。   突然,一名小校匆匆來報:“天氣陡寒,劉都指揮心有不定,正在巡查各處營防。不刻即到。”   種彥岑轉過身,無奈地對趙榛說道:“事有不巧。本想留二位哥哥晚上小酌。誰料到上官來了,隻能作罷。”這麼說來,小校口中的劉都指揮,當是西壁指揮正使。   趙榛急忙回道:“我今天本是不速之客,不請自來。自然以三弟事務為重。恰好我晚間有事,正要告辭。三弟不用管我,自去忙吧。不日請三弟到我那邊坐坐。”卻無暇問這劉都指揮姓甚名誰。   陳東也托言告辭。   種彥岑以軍務為要,見二位如此識趣地告辭,便不再挽留,隻讓二人自便,趕忙回屋披掛整齊,隨著那小校迎接劉都指揮。趙榛等種彥岑走了以後,才與陳東攜手下了城樓。陳東坐轎子來的。寒暄了一會,彼此留了地址,便相互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