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剌荅心知華義指桑罵槐,氣得就要跳起來。被身邊一人拉住。那人年歲比撒剌荅又長了十歲模樣,也是滿臉胡須。將撒剌荅穩住後,那人附在他耳旁說了兩句,撒剌荅聽後,臉上露出一絲獰笑,這才罷休。 粘罕見華義不卑不亢,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倒是遇到了膽色之人!這麼說,也不能嘲他趙家無人。”然後看向撒剌荅那邊:“那林中的老虎抓了鹿子,這鹿子越蹦躂,老虎便越刺激。銀術哥,你說是也不是?”剛才按住撒剌荅那人急忙起身回話:“正是,大帥。” 原來,此人名叫銀術哥。粘罕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銀術哥臉上胡須太濃,看不出表情。但眼色一揚,顯得極為亢奮。一旁的撒剌荅顯然猜到二人之間的意思,激動地滿臉通紅。好像嗜血的餓狼看見鮮美的羔羊一般,急不可耐。銀術可仰頭向身後的侍衛交代幾句,侍衛躬身退出去。 銀術可對麵坐著一位五十上下將領,看裝束也是金營中不得了的權勢人物。完顏斡女坐在此人後方。見銀術可在吩咐侍衛,此人手指便向後點點,完顏斡女急忙湊上前。此人在他耳旁說了幾句,完顏斡女聞之顏色大變,看了看對麵的銀術可幾人,不由地蹙了蹙袖子想站起來。被此人一把拉住,神色頗為嚴厲。完顏斡女不敢不聽,按耐住滿臉的不忿,悻悻地坐回位子上。 粘罕這才轉頭對華義道:“你家信王為何不親自來?這麼沒有膽量的人,還敢沖我大金提要求?” “我家信王自有他的安排。我一介下人隻管送信傳話,其他一概不知。但是,我家信王絕非膽小之人,如若沒有膽量,為何敢向元帥提出約法三章?” “額你也我卡!”粘罕一聽約法三章,定是刺中了神經一般,忽然一改剛才的好聲好氣,勃然大怒,用女真語罵了一句。一拳砸在案幾上,幾乎將案幾錘散了,轉而用漢話罵道:“敢和我提約法?你宋國的皇帝也不過是我大金的侄兒皇帝,他小小的一個乳臭未乾的信王,竟敢如此冒犯!哼,惹惱了本帥,一定踏平你家汴城,讓他趙榛化為齏粉。讓那些俘虜百姓為他殉葬去吧!” 帳中金軍將領無不跟著激憤怒罵起來。特別是撒剌荅,更加素無忌憚,一腳跳到帳當中,伸手揪住華義的衣領,又一拳砸在他肩上,逼著他跪下來。 華義寧折不彎,始終不願屈膝,撒剌荅竟然沒辦法讓他彎腰。不由地又羞又氣,騰出手便要從腰下抽出匕首。完顏斡女知道他內心的盤算,一個健步沖了上去,一把摁住他的手腕,轉身輕輕一帶,巧妙地將華義拉到自己身後。 撒剌荅終於忍耐不住,怒罵道:“完顏斡女,今日你處處與我作對,到底圖的什麼?”又沖著完顏斡女方才畢恭畢敬對待的老將質問起來:“斡離衍,看你生的好兒子,無法無天啦!” 斡離衍,漢名完顏婁室,此刻便坐在位子上,瞇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帳中一切。既不袒護自己的兒子完顏斡女,也不出言責備他,就好像沒事人一般,對撒剌荅的冷嘲熱諷絲毫不在意。 粘罕見完顏婁室無動於衷,隻能輕咳一聲:“好了,都撒手。我還有話問這宋人。” 撒剌荅對粘罕極為服帖。粘罕不過輕輕一句,他視若聖旨。將匕首收回來,沖著粘罕一捶胸,回到座位。完顏斡女也趕緊行禮退了下去。 華義、任潛見金營中這些權勢將領直接挑明矛盾,毫不避諱自己這個敵國之人,心中生出一絲輕蔑之意。粘罕看在眼中,指著華義道:“我們大金國之人,心中但有不同想法,都擺在明麵上。說完了,卻是勁往一處使。不像你們宋人,一肚子壞水憋在肚子裡,對著自己人盡使陰招。” 這話是實話。宋軍為何不敵金軍,與中原王朝歷來的積弊不無關係。粘罕戳破二人心中一絲不切實際的想法,華義、任潛感到有些氣滯。粘罕見二人眼神黯淡,知道剛才一番話正中他們心窩。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在一眾大將麵前充數,粘罕豈會讓他們好過,鼻中冷哼一聲道:“你家信王無膽。派你二人前來送信,妄言寬帶俘虜百姓諸事,否則便要還報……” “哈哈哈”,帳中金軍將領聽了,囂張地笑了起來。 粘罕又道:“趙榛這小兒,信口雌黃。既是使書,毫無規矩,竟敢不尊叔侄之禮。更胡說一通寬待之事。我大金既得天命,向來公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對我大金俯首稱臣者,我朝隻會更加優待。但是冥頑不靈者,我大金一向視如豬狗,要殺要剮,容得了他插嘴?” 華義正了正衣冠,拱手道:“左副元帥,我家信王這一封信,卻是想與無辜百姓謀一線生路。如今兩國交戰,毋論孰對孰錯。單憑俘虜、傷員與百姓手無寸鐵,且對貴國便無威脅,便犯不著趕盡殺絕。”在華義等人看起來,金人肆意侵略宋國,更不分青紅皂白,殺戮太盛,與屠夫無異。 但在金人眼中,卻絲毫看不到這些問題。 “花花江山,強者居之!”撒剌荅“歘”地一聲站了起來,指著華義喝道,“宋人羸弱不堪,隻配做我金人的奴隸。這萬裡錦繡中原,本就是我金人縱橫的馬場。要麼做我牽馬遞鞍的仆從!要麼就去死!一群奴才竟然敢和主子指手畫腳,真不怕死?”撒剌荅唾沫橫飛,越說越怒不可遏。 華義毫無懼色:“中原自古為華夏居所。四夷妄圖竊我華夏江山,癡心妄想。今天看似你們金人一時氣盛。難道未聽過高句麗故事?隋煬帝雖征伐不利,但自我漢人唐太宗始,矢誌報復,終在唐高宗時,一舉滅其國。爾胡人氣運雖一時有強,但待我中原強盛之時,便是覆滅之日!” 這一番話,比趙榛的約法三章更刺激帳中人的心扉。便連完顏斡女一直對華義比較寬容,此時聽到胡夷覆滅之詞,臉上也露出異樣。華義說完之後,才察覺到剛才言語有失。但為時已晚。帳中金軍將領無不狂笑起來。怒極而笑。陪坐的宋朝降將,個個臉色煞白。他們與這些金人打過交道,知道金人殘暴多變。想想金人那些殘酷的手段,一個個不寒而栗。 銀術可也站了起來,對著粘罕道:“大帥,這些賬將來必算到趙宋官家和那小信王頭上。眼下大帥想來也看清楚了,多說無益!我看大帥不要猶豫,先滅了這小子的威風再說。” 實際上,粘罕營中對如何對待這二位宋國信使,意見不一。粘罕本來心中有些矛盾。此刻聽到華義這般出言不遜,便閉上眼不說話。銀術可見他不出言阻攔,知道算是默許了。沖著對麵完顏婁室揚了揚下巴,然後鼓了鼓掌。完顏婁室垂著眼瞼,好像沒看見一般。 “飆!飆!”帳篷外,陣陣皮鞭聲響起。一直等候在帳外的金軍不耐煩地吆喝起來。大帳的皮簾被人掀開,一群士兵連拽帶拉地趕著一隊女子進到帳中來。 完顏斡女似乎知道將發生何事,急忙起身往前走,卻被完顏婁室從後麵扯住後襟。粘罕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父子二人舉動。隻見完顏婁室微微地搖頭,手攥得更緊。完顏斡女自知心事被父親猜出來,父親不允許他那麼做。隻好低頭道:“眼不見為凈,我告退亦不可?”完顏婁室這才鬆手。 “左元帥,我帳下還有一些軍事處理,這就告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完顏斡女沖著粘罕稟報。見粘罕點頭同意,如釋重負一般出了大帳,頭也不敢回。又有幾位金軍將領見完顏斡女走了,也跟著告退。粘罕一一頷首同意。 卻有幾位宋軍降將見到帳中情景,慌忙起身,要效仿完顏斡女離開。 銀術可笑吟吟地對他們道:“諸位都是我大金新附之臣,豈能虧待了諸位?便看看這些不識時務者家眷的下場,聊以尋歡如何?”看似笑臉可期,但在場宋軍降將均了解此人的秉性,沒人敢再提退場之意。 華義不解地看著被押入賬內的女子們。女子中,年老者、年輕者皆有。年老者幾乎是自己祖輩的年紀,年輕者比自己還要小上不少歲,尚不及豆蔻年紀。她們衣裳單薄,臉上塗了胭脂腮紅,幾乎麻木地任憑金軍拖拽到帳中央。剛才一直候在帳外,雖然渾身凍得瑟瑟發抖,但沒有一人敢哭喊呻吟。 銀術可舉起酒盅,對著粘罕先敬了之後,又沖著帳中其他將領淫邪地笑道:“美酒還得美色相伴。這些女子都是那些不識時務宋人的家眷親屬,今天便由著大家消遣。” “塞音……”金軍將領一起用女真語淫邪地呼應他,個個雙眼放光,盯著帳中的女眷,好似餓狼在挑著小羊。宋軍降將中竟有恬不知恥的,跟著金將狂呼。不過,也有低下頭,麵露愧色之人。 粘罕端起酒杯,瞇著眼,好像看戲一般。隻看著麾下眾將如野獸一般肆無忌憚的比劃喧囂,臉上浮現嘲弄與自得之色。 銀術可頭一仰,將酒倒入肚中,然後指著撒剌荅哈哈一笑:“撒剌荅,你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