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故事線索,最後還得匯到主角一人身上。 卻說此時的趙榛,身後跟著朱大泰、田垚、夏言與楊越四人,默默地走在街上。葉復、秦栯與任潛三人已經聽從安排,經伍雄幫助從宣澤水門撤出了汴京。當然,趙榛乃是找了個借口,告訴伍雄這三人要星夜趕回滑州,將李家老太爺及一眾家眷接到京城來。伍雄並不知他們的真實意圖。 此外,昨天晚些時候任潛終於從昏睡中醒來。趙榛從他口中得知了他與華義出使粘罕軍營的情況,雖然未親身經歷,但聽了之後,趙榛心中如山崩地裂一般震撼,一時心緒難平。華義與任潛出使的情景,好似電影一般不可避免地浮現在趙榛腦海。 話從開頭說起。且說那天一清早華義與任潛在二郎神祠前拜別趙榛,縱馬一路西去。奈何路途不熟,二人怕行過了頭,便早早地折向北,往黃河的方向去。等到了黃河邊,二人又沿著黃河邊走到中午時分,竟然尋到個渡口。二人身上帶著趙榛的信物,便順利地經人擺渡過黃河。河北岸落在懷州武陟縣(今河南武陟),沁水流入黃河的河口處。二人找人問清方位之後,沿著沁水一路往西,一直到了河內縣(今河南沁陽)。 河內縣周邊,宋軍早已不見了蹤影。金軍大軍壓境,宋軍隻敢藏身在城寨之中,不敢在野外駐紮一兵一卒。當天天色已晚,二人隨便找了個村子,村民早已逃散一空,華義與任潛在一間空屋中勉強湊合一晚。次日一早,二人又輾轉往北,折向太行山。誰料到,二人剛到太行山脈的太行陘外,便被金軍的前哨俘獲了。原來此處靠近太行陘的天井關,此時天井關已經落入金軍手中。 八百裡太行,西起河南濟源、沁陽,南北縱跨華北板塊中部,東至河北張家口、承德,謂之太行山脈。太行山脈東臨河北、南望河南、西接山西、北至北京,乃中國東部重要的地理分界線。其中在河南、河北與山西之間,有八個進出太行的山中小路,謂為太行八陘。自西往東,太行陘為太行八陘第二陘,縱貫太行山脈西南麵。南接河內,北抵澤州(今山西晉城)。沿太行陘一路修建了許多山寨石城。太行陘臨近澤州地界處,修築了關隘,此時剛剛更名為雄定關,更有一個後世耳熟能詳的名稱——天井關。自天井關南下,與虎牢關遙遙相望。是河東高地南下河南平原的一大必經之路。 金軍前哨抓住華義與任潛,偵訊過後,獲知二人是代大宋的信王投遞使書的,也沒怎麼為難。押著二人直到澤州城外,正是粘罕的大營。前哨將二人關押好,取了信物與趙榛的使書先去覆命。 白天時,看守尚算友好。等到晚間時候,氣氛陡然變化。臨近晚飯時分,羈押華義與任潛的營帳裡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此二人身著一紅一紫常服。著紫衣者年長不少,四十出頭模樣,長袍窄袖左衽。滿臉胡須,特別是頷下胡須好似冰碴一般,濃密堅硬。著紅衣者大概二十五六歲樣子,卻是對襟大袖。麵色乾凈,唇邊一圈髭須,修剪得十分精致,人顯得乾練無比。二人都帶著白色狐帽,耳旁垂下兩條雪白的狐尾護耳。顯然,都是粘罕營中權勢不得了的人物。 紅衣青年見到華義與任潛年紀比自己還要年輕,有些驚訝。紫衣長者卻不管那麼多,怒氣沖沖地一腳踢開帳門,舉著鞭子沖著華義與任潛吼道:“不堪一擊的宋國廢物,還敢過來挑釁!” 華義與任潛頓時明白,方才交由前哨遞交的約書果然激怒到了金人。二人心中本不懼怕,但是不清楚此二人身份,都沒說話。 紫衣長者看見二人眼神中流露著不屈之色,不像可以輕易嚇唬的,十分惱怒。揮手就是一鞭。華義站在任潛前方。這一鞭子結結實實地抽在華義的臉上。血肉模糊。劇痛之下,華義不由地彎腰捂住臉龐。但是,他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紫衣長者更加憤怒,突然從懷中抽出匕首,出其不意,直沖華義的咽喉。紅衣青年反應極快。盡管事出突然,他卻後發先至,一把握住長者的手腕:“撒剌荅,左元帥隻讓我們將這二人提到大帳中去。其他切不可任性為之。” 紫衣長者名喚撒剌荅。他本是粘罕手下數一數二的大將,素來驕橫。根本不將紅衣青年的話放在心上。撒剌荅不是嚇唬,乃是真刺。即便受到了阻攔,匕首依舊毫不遲疑地刺向華義,口中道:“完顏斡女,大帥又未說提的是活人還是死人。你看這二人如此桀驁不馴,豈能讓他們活著去大帥的帳中?我將他倆的頭顱拎過去,不算違命。”原來紅衣青年叫完顏斡女。 眼看匕首便要刺過來,華義絕望地閉上眼睛。耳旁忽聽撒剌荅痛呼一聲,睜眼一看,匕首已經落在完顏斡女手上。顯然,是剛才完顏斡女施了手段,將匕首奪了下來。 撒剌荅臉色通紅,似乎未料到完顏斡女會出手突襲,更未想到落了下風,不禁怒目圓睜:“斡女,這些宋豬狡猾得很。讓他們見了大帥,花言巧語定會影響大帥。就在這把他倆宰了,耳根清凈。”從衣色上看,撒剌荅品軼在完顏斡女之上,但也隻是將怒色停留在嘴上,不敢有什麼行動。 完顏斡女示意身後的士兵將華義與任潛綁了起來,然後站在華任二人身前,將匕首倒還給撒剌荅:“我大金兵鋒正盛,宋人再狡猾,怕他們耍什麼花招?更何況,如今我大金乃天下正朔,這宋國論理已是我大金的侄國。這些宋人亦是我大金的子民,倒不能無辜殺之。且他們肩負外交使命,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更加殺不得。” 華義與任潛聽他矮化宋朝,心中有些不爽。但是宋金兩國的叔侄關係,卻是自家皇帝首可的,當下隻能啞口無言。 撒剌荅見華義、任潛被完顏斡女保護在身後,知道絕佳的刺殺機會已經過了。無可奈何地接過匕首收好,恨恨道:“若是大帥被這宋豬說動了,我看你怎麼交代?” 完顏斡女哈哈一笑:“撒剌荅,留著他們更加有用。”說完,不待撒剌荅回話,沖著士兵道:“將這二人押到帥帳去。”便拖著撒剌荅出了看押的營帳。 士兵們立即推搡著華義與任潛,跟在其後。 華義與任潛出了營帳一看,一片金國營地,篝火無邊無際。北風呼嘯,營火狂燒。昨日剛剛降下大雪。暮靄中,白雪閃耀著光輝,氳染著營地,增添了幾分寒素。即便到了吃飯時刻,金營中的防備依然十分嚴密。一隊隊身著鐵甲的重兵,在營中來回巡弋,絲毫不懼嚴寒,渾身更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冷酷。身旁惡犬狂吠,頭上獵鷹警鳴。二人已經陷在不盡的敵營中。 完顏斡女怕撒剌荅刺殺之心不死,出了營帳之後,便緊緊地貼著撒剌荅身邊,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二人走在前頭,領著華義、任潛足足行了一頓飯功夫。前方越來越明亮,直到看見一片燈火輝煌。一處碩大的營帳前方,精兵重重,幾乎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但是,營帳裡卻不禁形聲,裡邊傳出喧嘩之聲,不絕於耳。 完顏斡女示意士兵為華義與任潛鬆綁,冷冷地說道:“你們既是宋國的使臣,自得有使臣的體麵。這就隨我進賬覲見元帥。” 守衛都認識完顏斡女,不敢阻攔。紛紛收回兵器,任由完顏斡女帶著華義、任潛進了大帳。大帳中酒樂正到高潮之時,喧囂得很。見有人進到帳中,很快安靜下來。營中之人紛紛把頭扭過來,惡狠狠地瞪向華義、任潛二人。完顏斡女將左拳搭在胸口上,沖著大帳正當中坐著的一人,恭敬地彎身稟道:“稟元帥,已將宋國的信使帶來。” 華義與任潛抬眼一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帳中此人臉龐瘦削,看起來沒什麼血色,沒有胡須,倒像一個白麵書生。再看他眼色滑動,一看就是極為機警的角色。此人身著紫袍玉帶,與宋朝的富貴之人氣勢相仿。但是,禿頂髡發,正是金國人習俗發飾。二人雖然不認識他,但幾乎可以斷定此人必是此次南侵的金軍西路軍統帥,大金國左副元帥粘罕,漢名完顏宗翰是也。 華義與任潛又環視一圈,帳中之人多數是胡人打扮。也有一些漢人裝束的,二人心中明白,十有八九是宋朝的降臣敗將。金人覬覦中原物華天寶,肆意侵略大宋,又有這些宋奸助紂為虐。華義與任潛恨不得沖上前去,從這些人身上咬下幾口肉來,雖死也痛快。不過,二人想到趙榛的囑托與肩負的使命,隻能按捺下來。 撒剌荅進了帳中,什麼話也不說,目中無人走到一處案幾後,氣呼呼地坐了下來。聲響極大。 粘罕用眼角瞥了瞥他,不動聲色,然後一言不發地盯著華義與任潛。 華義見狀,走上前一步,抬著頭不卑不亢道:“大宋信王麾下信使華義、任潛拜見大金左副元帥。”任潛隨之上前問候。 “放肆!”人群中有人暴喝,“見到我大金左元帥,敢如此無禮?還不快快下跪拜見!” 粘罕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強逼著二人下跪,忽然指著華義臉上被撒剌荅鞭子抽出來的血痕,戲謔道:“堂堂宋國信使,不知道把臉洗乾凈了來見主人嗎?” 華義針鋒相對:“正是留給左副元帥看的,貴營中野狗橫行,出行須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