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趙榛等人回到大河坊租住的屋中,又商議了起來。不知不覺已是深夜,趙榛見眾人已經疲憊不堪,便讓大家自去休息。他與沈充卻無法合眼,索性臥在一張床上,和被小聲聊著。 時間飛逝,轉眼便聽到了雞鳴。院中傳來聲音,是伍雄一家起床準備早餐。 趙榛一聽到屋外傳來響動,趕緊從床上起來。原來趙芙金與田垚約在今日相見,趙芙金言明隻趙榛與田垚二人過來,趙榛生怕與趙芙金失之交臂,所以動作迅速,絲毫不敢耽擱。 沈充等人見趙榛這麼早便起床了,於是也陸陸續續起了。很快眾人用好早膳,趙榛安排沈充幾人去脂粉鋪查找線索,然後自己與田垚一起出門去見趙芙金,未讓其他人相伴。朱大泰等人雖然牽掛他的安危,但趙榛既有令,眾人隻能聽命。 趙榛出門後,先直奔西外城的萬勝門。那裡是種彥岑的營帳駐在。昨日伍雄向趙榛提起,種彥岑出城巡查似乎受了傷,這牽動著趙榛的心。他想著順路看望一下種彥岑,誰知到了城下一問,才得知種彥岑昨日宿在內城的梁門營中,今日不知是否回來。趙榛等了一會,始終不見種彥岑的身影,等不及隻能先行離去。 他與田垚沿外城西壁附近的街道往北去。空中盤旋數隻獵鷹。金人慣用的獵鷹偵察城中虛實。獵鷹在天上嘶鳴,每一次嘶鳴都引起路人一陣恐慌。提醒著城中百姓,金人已如鬼魅一般出沒在城外。 趙榛抬頭看了看天空,心中忽然有所警惕:“田教授,有無感覺有人在背後盯著我們?”趙榛出身後世的飛行員,直覺向來非常敏銳。 田垚卻搖了搖頭。 趙榛暗道,這兩天眾人舉動甚大,就好比昨晚夜闖沈家,那動靜還會小嗎?開封府、皇城司不用說,甚至那些黑衣人隻要略有留意定會發現自己一行人的蹤跡。自己與沈充必定已經暴露。 但趙榛見田垚並無如此感悟,也就不和他多說,以免讓他顧慮,隻提醒自己更加當心就是了。 趙芙金約見的地方在金水門。 金水門,又名天波門。後世曲兒“天波府裡出了保國臣”,說的是楊家媳婦穆桂英掛帥的故事。那天波府便在金水門或天波門的附近。 金水門這一帶,金水河穿城墻而過與內城護城河交匯。朝廷借金水河的水文,又專門修建了一條運河與北邊的五丈河相連。所以,金水門一帶水係十分發達。城墻、河流交織在一塊,人文自然景觀渾然一體,好看極了。 趙榛已經走到金水門下,目睹這些景色,忍不住暗暗贊嘆。抬頭一看,卻見田垚好像沒看見一樣,低著頭沉默不語,想是有什麼心事。趙榛有心問他,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默不作聲地隨著他往前走。 四下多是未經開發的田野,民居不多。 田垚領著趙榛過金水河後,趙榛看見遠處有一處道觀。道觀周圍房屋密集,待走近了,趙榛才看清楚是圍繞道觀的商鋪。道觀規模不小,不過看起來有些缺損。此時道觀周圍人員來來回回、忙個不停,正在整修。 趙榛忍不住問道:“如今戰爭在即,竟然還有心修建道觀?” 田垚聽趙榛發問,急忙回過頭答道:“殿下,這是孟太後常住的瑤華宮,年初時因一場大火毀了。” 趙榛點了點頭,田垚這麼一說,他憑著前世的記憶回憶起此事。 這孟太後本是宋哲宗的皇後,宋哲宗駕崩後被尊為太後。彼時大宋朝廷陷於新舊黨爭,孟太後一貫支持舊黨,而宋徽宗卻重用新黨。於是趙佶有意廢黜了孟太後的太後尊位,又令其謫居瑤華宮。 趙榛不由地點點頭:“哦!原來瑤華宮在此處。” 這些宮中故事,趙榛的記憶裡還有些殘影。但他卻不知道瑤華宮在此地。此時聽田垚介紹之後,才將人名與地名串在了一起。於是又抬頭細細地看了看瑤華宮,見都是工人與構築材料,與施工工地沒有什麼兩樣,覺得無趣便不去管它。 瑤華宮附近是一片商肆。田垚領著趙榛直奔其中的一家混沌店。 混沌店門口掛著旗幡,隨風招展。趙榛無暇細瞅店家招牌,隨田垚進了店,選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坐了下來。天氣嚴寒,窗戶緊閉著,田垚卻有意支開了一條縫。透過窗縫可以看見街上的景象。朔風隨著縫隙吹進屋裡,食客們心中都有些不樂意,不過見此二人衣裝不凡,沒人敢出聲讓他倆將窗戶關緊。 田垚點了兩碗混沌與幾樣小菜。趁此時機,趙榛打量了下這個店鋪。 小鋪布置得十分用心,清新小雅,頗為迎合少男少女的情趣。待混沌與小菜上了之後,裝的碗與盤子都是碧綠的上等琉璃製作而成。 趙榛見狀,心中已經有數。田垚與趙芙金應是在這裡相識,前幾日他外出尋找趙芙金,怕是一直候在此地。 二人因為等候趙芙金,便不急著用餐。 混沌幾乎一隻一隻數進二人的肚子裡。味道十分鮮美!趙榛不由地暗暗感嘆道:如何贏得少女的芳心?美景、美設與美食。 這幾樣東西,田垚都撞上了。此地風光秀美、小鋪陳設典雅、混沌又美味可口,如此泡妞怎能不所向無敵?難怪自己的親姐姐被他迷住!這田垚看起來是個理工男,實際上是個高手。趙榛一邊吃一邊偷眼瞅了瞅田垚,不知怎地心頭有點酸溜溜的。又無可奈何,隻能耷拉下眼皮,吸溜下鼻子。混沌應聲一整個進了喉嚨,差點噎著。 二人慢吞吞吃了好一會。周圍食客換了好幾茬,仍然不見趙芙金的麵。田垚有些著急,起身出門看了看天色,回來後對趙榛小聲嘀咕:“殿下,早過了相約的時辰。” 趙榛也無他法,隻能示意他多耐心等候。 這一等,足足等到午後。鋪中客人越來越少,最後隻留下他二人。鋪中又無其他食物可出售,二人吃飽了枯坐著窗前,甚是無奈。店家下午要休息,可他二人始終不走,又不好出言相催,隻好一直在櫃臺後眼巴巴地看著他倆。 趙榛心中計算了一下,對田垚小聲道:“田教授,隻怕事情有變。我們不能在此守株待兔。” 田垚不願相信,有些不甘心地道:“或許宮中有些事情耽擱了,還是再等候一會吧。” 趙榛隻能陪著他繼續等著。如此,半個時辰又一晃而過。趙榛心中焦灼萬分。趙芙金既約他今日會麵,如此重大的事情,如無突發情況當不會隨意爽約。而沈充一行人今日的去尋找沈媛的線索,不知進展如何。昨夜隻說各自事情辦好後,直接回大河坊碰頭。趙榛怕沈充那邊有什麼閃失。若是如此,豈非這頭沒顧上,那頭也沒撈著? 想到這,趙榛坐立不安,這就要走。孰料田垚一口拒絕,趙榛又勸了幾句,田垚始終堅持不鬆口。 趙榛了解他的心思,不好責備他,想了想小心囑咐道:“那麼田教授先在此等候,我先回大河坊。若宵禁前還無十四姐消息,田教授趕緊回來,我們重作打算。” 田垚這才勉強點頭答應。 趙榛又慮及他將晚間出行,從袖中掏出捧日親軍的腰牌遞給他,圖個方便。這一切安排停當後,趙榛無心多作逗留,轉身出了混沌鋪。 他恨不得一步跨回大河坊,所以出了混沌鋪便一門心思趕路,甚至忘了抬頭看看。 “哎呀!” 卻是一聲驚呼驚醒了趙榛。他急忙抬眼,隻見一位美婦人跌在路旁。原來趙榛剛才隻顧著趕路,不留神撞上了這婦人。她身邊兩名丫鬟正彎腰攙扶。 待美婦人站好了,其中一丫鬟沖趙榛翻起白眼:“走路不長眼睛?我家夫人千金之軀,撞壞了定拿你問罪。” 趙榛情知自己有錯在先,急忙躬身賠不是。 美婦人揮手阻止丫鬟快言快語。她見趙榛文質彬彬,心生好感,柔聲道:“無妨。小公子想是有事,無心之失,不用責怪。” 趙榛聽她這麼說,知道無事。心中石頭落了地,不由地又觀察了婦人一眼。她年紀當在五旬上下,保養得很好。看起來非常年輕,不過以趙榛後世的閱歷仍能一眼辨出實際年齡。衣著是一般大戶人家的配飾,但趙榛在她身上似乎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表的氣質。這氣質無關年紀、無關樣貌、無關穿著、無關地位。雖說不上來,卻令他頓時充滿仰慕之情。 因為摔跤,她的衣服上留下汙漬。趙榛急忙伸手往袖中掏。他的本意是掏錢賠償美婦人衣服汙損的錢,掏來掏去卻什麼也沒掏著。他的錢都由隨從打理,身邊從未帶過現錢,這會兒哪能掏得出?倒是摸著了趙芙金送來的禦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禦牌係良玉製成,可謂無價之寶。趙榛捏在手中,不敢賠給她。禦牌乃皇家用品,說不得給這婦人帶來麻煩,也可能暴露自己。想到這,趙榛又將禦牌縮回袖中。 趙榛的細微舉動無不落在美婦人眼中。她大略瞥見趙榛捏著的禦牌,眼神極為驚訝,不過很快平復了神色。美婦人見趙榛左右為難,微笑著道:“小公子既是無意的,不用過分在意。下回注意便可。”這就要放趙榛走。 趙榛身上沒錢,隻能連連道歉。美婦人既放他走,趙榛也不裝模作樣了,謝了之後趕緊往回走。 美婦人看著趙榛的背影,暗暗點頭道:“此人若是宗室之人,趙氏後孫倒是出了個謙謙君子。孺子可教。”想來美婦人已經看見了禦牌,認定趙榛乃宗室子弟。而她說話的口吻,似乎又顯得與趙氏皇族極有淵源。 身旁那個丫鬟聽美婦人這麼說,不服氣道:“哼,夫人,他身邊一個隨從也沒有,又慌裡慌張地,哪裡有宗室的排場?” 美婦人毫不在意丫鬟的態度,隨和地說道:“我們不也沒甚排場?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他是喬裝出來辦事的。” 那丫鬟還想說兩句,另一個丫鬟扯了扯她。美婦人用手指點了點她二人。那丫鬟吐了吐舌頭,未再出言。美婦人見狀,不再理會這樁事,轉身望著正在重修的瑤華宮:“這瑤華宮也快修建好了。真盼著早日搬回來住!住慣了那兒,其他宮閣都不適應,隻有瑤華宮最自在……” 丫鬟轉過身,陪著美婦人一起唏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