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汴京城落(1)(1 / 1)

汴夏 李火韋 4816 字 8個月前

真是天順遂意,想睡覺就有人遞來了枕頭,對金軍來說,攻城的難度在於交通不暢。宋人這時候修繕過河之橋,真是助人為樂啊!   想到這,撒剌荅樂不可支,哪有還有其他想法,隻管緊睜著雙眼默默看著宋兵施工。   六甲兵的效率頗高,不過轉眼功夫,宣化橋便可正常過人。   接著,城門下再次傳來號令聲,催動六甲兵渡河。   撒剌荅伏在地上,一概不管,任憑這些宋軍過河,在心中粗略估算,渡河的宋軍陸續過了兩輪,數量大概兩三千人。   六甲兵渡河之後,並未搜索偵察附近區域,而是迅速整兵布陣,結成一個個方陣,好像豆腐包一般鋪設在河南岸,渾然不知一支金軍銳騎埋伏在自己身後。   忽然,六甲兵齊聲輕呼口號,紛紛攘攘,聽不清楚,想來都是火神庇佑之類的符篆咒語,有口無心念了一陣後,然後手持槍刀,跺著腳,一起出動,梭巡往南去了。   “啊……”   片刻之後,六甲兵前方猝然傳來驚呼聲。   撒剌荅待宋兵走得遠了,率領麾下站立起來,整理好甲胄,正要上馬,聽到驚呼聲,他往南看過去,隻見南邊已經響起鼎沸的打殺之聲。   撒剌荅心中清楚,必是銀術可在南方與宋兵接上陣來。   按他與銀術可定下的計劃,二人布下埋伏,意在首尾銜殺,銀術可攻宋軍之首,撒剌荅攻宋軍之尾,令宋軍首尾不能相連,誓將渡河的宋軍團團圍住,盡數殲滅在護龍河南岸。   看來時機已經成熟,撒剌荅不再多想,率領三百勁騎直奔宣化橋頭,堵住渡河宋軍的回撤之路,剛到宣化橋旁,卻見到南邊的宋軍如倉皇的老鼠一般蜂擁地往回撤,晨靄中哄哄亂亂看不出一絲軍隊氣象。   撒剌看得荅目瞪口呆。   論陣仗,銀術可不過剛發動一輪沖擊。這些宋軍一擊之下便潰不成軍,撒剌荅實在難以置信。   但宋軍往回潰退乃是不爭的事實。撒剌荅顧不上許多,與三百騎兵立即堵在宣化橋頭,沖著宋軍亂箭飛射。   六甲兵眼尖,見前方退路被堵,但竟沒有一人敢沖向金兵,眾兵回頭一望,身後銀術可已經率領騎兵追殺過來,慌不擇路,好似沒看見眼前大河阻路,紛紛往護龍河裡跳。   寒冬臘月的清晨,護龍河冰冷徹骨,絲毫不能阻止六甲兵前赴後繼投河逃跑。   銀術可的一千步騎隨即趕到護龍河畔,須臾之間渡過河的六甲兵已全部跳進了護龍河。   金兵追到河邊,停下腳步,挽起強弓,盡情在岸邊放箭。   護龍河裡頓時哀嚎一片,血流成河,中箭者無算。   僥幸未中箭的,這時被冰凍的河水浸襲,渾身凍得咯咯作響,饒是如此也沒有一人敢回頭往河南岸走,哪怕處身之地距河岸隻一步之遙,甚至連頭也不敢回,隻敢一直往河中心泅去,妄圖渡過河回到北岸。   不過,人力終究不敵天力,鮮少有人可以抵抗如此凜冽的酷寒,無數六甲兵很快被凍僵在河中,然後一頭紮入水裡,撲騰數聲之後再無聲息。   眨眼功夫,六甲兵要麼被射死,要麼被淹死,要麼被凍死,全軍覆沒,一個不剩。   護龍河上的浮屍遍地,幾乎將河道攔腰截斷。   宣化橋北仍有六甲兵奉令渡河,到了河邊才發現已渡河的袍澤被金兵殺得隻有跳河的份,不再往前行進,又不敢回撤,索性停下腳步,站在岸邊不知如何是好。   銀術可已經縱馬到了撒剌荅身旁,抬頭北望,立即發現了頭緒,沖著撒剌荅大呼道:“對岸宋軍毫無準備,城門必定洞開,不乘此時攻入城內,還待何時?”   撒剌荅這才如夢初醒,在馬上立起上身,略作準備後,一聲高呼,雙腳一夾馬肚,高舉大刀,領著麾下勁騎沖向宣化橋,直驅宣化門。   他一柄長刀開道,口中狂呼不止,如惡魔一般第一個沖過宣化橋。   沿途六甲兵唯恐避之不及,不等他刀鋒靠近,紛紛向周圍躲閃,沒有一人出手抵抗。   剎那間,撒剌荅率領三百金軍騎兵全數渡過護龍河,兵強馬壯,壓迫地四周宋軍躲無可躲。   宋兵本想往城裡跑,奈何甕城中亦擠滿了六甲兵,沒有後退空間。六甲兵驚慌失措中又紛紛跳入護龍河,比起金軍冷酷的護龍河似乎溫和不少。   撒剌荅一路掃蕩,目光所及,宋軍好似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轉,全無章法。   撒剌荅與宋軍交戰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窩囊的宋軍。南征以來,宋軍多不經打,這是事實,但像這般毫無戰力的,撒剌荅實在見所未見,這一刻金軍大肆屠戮,便好像狼入了羊圈,羊羔引頸待割,連還手的念頭也沒有,任憑惡狼咬嚙啃噬。   殊為奇怪,撒剌荅心中暗暗驚嘆。   不過他誌在城門,此時無暇深究當中細節,於是揮著一柄長刀開路,待殺進甕城之後,見前方城門大開著,頓時狂喜如潮,揮刀劈翻了身旁幾名呆若木雞的六甲兵,領著親兵直奔城門去。   甕城中全是潰散的六甲兵。原本戍守宣化門的禁軍已被郭京遣走,六甲兵沒有軍事素質,壓根無人想起啟動閉城的大閘。即便有人此時想到這一茬,也來不及了,撒剌荅一路連砍帶殺,甕城中活著的盡是金兵,宣化門下的宋軍已被屠戮驅散一空。   撒剌荅回首一看,銀術可領著金兵源源不斷湧進甕城裡,自覺大勢已成,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輕易地破了城,實在出乎意料,當下忍住滿心狂喜,待銀術可過來之後,二人下了馬,領兵沿著城門後的登墻步道直奔城樓,沿途再無任何阻攔,銀術可與撒剌荅一路暢通無阻,直到宣化門城樓上。   城墻上沒有一個宋兵,卻不知道郭京與太熾去了哪裡。   銀術可荅終於止不住地手舞足蹈起來,趾高氣揚地下令道:“快立大纛,通告大帥,我軍已登汴州城!”   一支黑色軍旗立即樹立在宣化門上。   天色已經大亮。   黑色的金國大纛長寬不過數尺,但在此刻隨風舞動,好似魔鬼的招魂蟠,無邊無際,力壓滿城的光芒,將整個汴京城籠重新籠罩在黑暗中,令人難以釋懷。   卻說郭京去了哪裡?   如此重大戰役,己方首腦忽然不見,豈不是兒戲?   原來郭京一直在城樓上注視著六甲兵的動向,目睹第一輪六甲兵渡過河往南行進,晨曦中,不知從哪裡冒出一支金兵勁旅,像悄無聲息的野狗忽然躥了出來。還未等金軍發起攻擊,六甲兵一見到金兵立刻掉轉頭,撒開腿往回跑。未戰自潰。   郭京站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   他絲毫不驚訝,轉頭見太熾已經回到身邊,二人交頭接耳一番,轉身下了城墻,穿過甕城,到了城外。   城下六甲兵正在準備第二輪渡河,郭京假裝勉勵道:“你們隻管上前殺敵。我與太熾到普濟水門請火蛇官前來助陣。”   按郭京的措辭,南城的兩處水門普濟水門與廣利水門由可調和水火的翼宿火蛇官與軫宿水蛭官掌管。   六甲兵聽聞郭京再請神仙助陣,深受鼓舞,更加躍躍欲試,準備渡河。   普濟水門在南熏門與宣化門之間,位在宣化門以西。   郭京安撫好六甲兵後,隻帶著太熾一人沿著城墻根往西去。走了半裡地,普濟水門就在前方,二人身後喧鬧聲逐漸細弱,已經遠離了人群。   普濟水門下水路復雜,郭京與太熾繞了些路,走到護龍河畔。   此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隻舢板。二人話不多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立刻登上了舢板,往河南岸劃去。   這一刻,晨曦尚未刺透暮色,四周仍然模糊得很。城墻上看不清城下的情景,發現不了郭京與太熾已經劃著小船渡過了河心。   郭京一把將身上的道袍扯下來,扔進護龍河中:“哼!趙宋官家賞的袍子終究小了點,到大金換個大的。”   說完,他回過頭望了望正在劃船的太熾。   太熾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樣子非常古怪,郭京隻當太熾做這樣的大事心中緊張,寬慰道:“好徒兒莫要緊張,待為師做了天下道魁,一定指定你做衣缽傳人……”   正說著,郭京感覺太熾似乎停止劃槳,想回頭查看,還未等轉頭,忽覺脖子一涼,接著又好似被火鉗燙了一般,疼痛難忍,然後看見右側一股血雨如蓮蓬一般往外噴射。   是血?隻一瞬間,郭京意識已有些模糊,大腦似乎停止運轉,無法思考,隻能拚盡全身力氣,扭頭看過去。卻見太熾站在自己身後,手握匕首,雙手沾滿鮮血,瞪著血紅的雙眼瞅著自己。   鮮血飛濺,噴得太熾滿頭滿臉俱是,形同血魔,但他毫不介意,嘴角撇成一彎月牙,露出又紅又白的牙齒,如瘋子一般貼在郭京臉旁,死死地盯著他。   郭京心中頓時明白遭了太熾暗算,心中萬分不解,忍不住想問為什麼,不過為時已晚,鮮血填滿他的氣管,使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郭京嘴角不停抽動,脖子傷口中的血沫隨著呼吸湧出又縮回、縮回又湧出,終於他支撐不住,吐出最後一口濁氣,白眼一翻,倒在舢板上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