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食色非性(1 / 1)

偽瞳 腐化樹枝 9080 字 2024-03-20

近百日滴雨未下,這片未知名的沙漠上就連極其耐旱的駱駝刺也扛不住毒辣的太陽,成片成片死去,即使到了夜晚,原本常見的蜥蜴,蠍子之類的動物也變得十分稀有。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忽然一陣強風吹過,卷起漫天沙塵,一條角蝰失去隱藏,變得有些“急躁”,它迫切地想要尋找到下一個藏匿點,可多日未曾進食的它爬行速度愈發緩慢,不到十米的距離,花了三分鐘才蠕動到一片碎木叢邊。   角蝰越靠近碎木叢,吐信子的頻率愈發加快,它似乎察覺到中空的碎木裡藏著獵物,緊貼著沙麵,幾乎無聲地爬到碎木斷口處,不等它反應過來,咽喉被一隻大手掐住,瞬間喪命。   趁著月色,隻見一個身著淺藍色破損囚服的年輕男子舔了舔乾枯到皸裂的嘴唇,餓極了的他不顧手中的蛇是否攜帶病菌,野蠻地用嘴咬破蛇皮,高高提拎起蛇屍,仰起頭讓流出來的蛇血盡數滴進自己嘴裡。   如此腥臭的血液,落入男子口中,也猶如甘露。等到再也沒有血液滴出,男子這才啃咬起蛇肉。   “呼~呼~呼~等我逃出去,一定要...”   不等男子說完,他聽到從遠處傳來的某個聲音,立刻變了臉色,一把丟掉啃食到一半的蛇屍,邁開腿朝著沙漠更北部走去。   沒過五分鐘,直升機旋翼的聲音愈發刺耳。強光射來,將正在“奔跑”的男子照亮得一清二楚。男子知道自己難逃此劫,停下腳步,轉過身向著強光望去,任由直升機懸停在自己頭頂。   一名皮膚異常白皙,塗著濃妝,相貌妖艷動人的女子腳踩起落架,一手扶著艙門,她等到直升機懸停穩,拋下繩梯,麻溜地順著繩梯落到沙地上,緩步走到男子麵前。   隻見女子伸手將男子嘴角上的血漬抹掉,張開紅唇,伸出舌頭將手指上的血漬舔的一乾二凈。   “詹揚,好久不見。”女子用蹩腳的中文打招呼道。   “好久不見,瓦麗莎,你可真讓人著迷。”   如此輕浮的口吻,很難想象是從詹揚口裡說出。在詹揚的記憶裡,從他被“槍殺”後,經過一段非常漫長的時間才再度恢復意識。恢復意識的他發現自己被關押在一座修建在沙漠地下深處的監獄裡,不到兩年,他便已逃跑數次,隻不過最終都被抓了回去,這次也不例外。   所謂的“監獄”,更像是一座研究所。鮮有人知曉這座研究所的由來,也鮮有人至。   “如果你配合我,我可以表現得更為迷人。”   瓦麗莎說罷,撩起裙邊,從腿環上抽出一支帶針管的銀色試劑,詹揚又饑又渴,哪裡有力氣反抗,脖頸被針頭刺入,眨眼間就昏死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詹揚又一次在牢房裡醒來。和前幾次不同,這次詹揚的四肢都被鎖在鐵板床上,動彈不得。   “嗬,這次恐怕要來真的嘍。”詹揚苦笑一聲,牢房門被打開,他朝門口望去,換了身墨綠色醫護服的瓦麗莎走了進來。   “咋戴著口罩?是這麼久沒看到我,害羞了?”   麵對詹揚的故意譏諷,戴著口罩的瓦麗莎看不出臉色的變化,她隻是快速眨了眨眼,從醫療推車上拿起采血設備,從詹揚體內抽出一整管鮮血,一言不發地退出了牢房。   約摸二十分鐘後,瓦麗莎再次進入到牢房內,這次她裝扮不變,隻是剛一進門,立刻扯下臉上的口罩,走到詹揚床邊一臉怒意地盯著正酣睡的詹揚。   “我知道你沒睡!”瓦麗莎怒道,全然沒有抓捕詹揚時的從容。   詹揚見裝睡不成,“掙紮”著睜開眼睛,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洋洋地問:“嗯?你剛才說了什麼?”   “還裝!我剛才都沒問你!”瓦麗莎氣極反笑,雙手揣在胸前,努力平復心情。   “哦?沒問題?”詹揚點頭道,“才過多久又進來,你是有多迷戀我呀。”   “我手中的刀也很迷戀你。”   話音未落,一柄柳葉刀抵在詹揚脖頸之上,瓦麗莎稍加用力,刀尖刺破皮膚,血液如水滴般緩緩湧出。   “沒吃飯?用點力!”詹揚激將道。   “你自找的!”   說著,瓦麗莎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刀尖刺得更深,快速流出的血液轉眼間將脖頸染紅,但還是沒能深入要害。   “手抖什麼?”詹揚繼續諷刺道,“莫非是在害怕自己用力過猛,會損失我這麼個世間罕有的實驗體?”   瓦麗莎收起柳葉刀,為詹揚清理包紮好傷口,看著一直沖自己微笑的詹揚,揭下燕尾帽捋了捋頭發,有些歇斯底裡地說:“六次!整整六次!你的身體居然絲毫沒有變化!”   “我的建議是加大劑量。”詹揚小聲提醒。   “你不害怕?”   “如果你現在告訴我你是男的,那麼我可能會害怕。”   “難道你沒有任何感情?”   “感情?我該對你說‘我愛你’麼?如果你願意,我不願意。”   瓦麗莎被嗆的說不出話來,她解開詹揚手腳上的枷鎖,冷笑道:“很好!你就永遠待在裡麵!永遠!”   “哐當”一聲過後,牢房內恢復平靜,詹揚摸了摸脖頸上的紗布,看著單調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最初,詹揚本以為自己在遭遇槍擊僥幸未死後,如同某些電影裡常見的橋段那樣,被販賣給了某個做非法人體實驗的邪惡組織。   之後的一係列經歷似乎在印證詹揚的看法,直到他偶然看到瓦麗莎遺留在牢房裡的實驗日誌,腦袋“嗡”的一下炸開。日誌上記錄的時間是“2073年9月30日”,距離槍擊案發生已經過去44年有餘。   “我的臉,我的身體,絲毫沒有衰老的跡象。”詹揚喃喃自語,“難道這一切真的都是夢境?島上發生的一切也是假的?不可能!”   想到這,詹揚竭力回憶著他和巨蛇交易時的場景,他甚至開始渴望自己手臂長出黑紫色蛇鱗,那樣至少能沖出牢籠。   數日過去,瓦麗莎似乎一改往日的態度,不僅好吃好喝供著,還特許詹揚在她的陪同下自由活動。   “他這是怎麼回事?”詹揚指著另一間牢房問。   牢房裡關著一名骨瘦如柴的金發老者。老者身上沒有任何鎖鏈和束縛,隻見他蜷縮在角落,張大嘴巴,腦袋呈90°仰望,一動不動。男子聽到門外的聲音,垂下腦袋,一雙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詹揚,看得詹揚脊背發涼。   “除你之外,他是最接近成功的實驗體。”瓦麗莎道。   “成功?你管這叫成功?”詹揚不解地問。   “你看著他有什麼感覺?”瓦麗莎沒有回答,轉而問道。   “他似乎沒有意識,而且...而且帶給我極其強烈的不適感。”   “什麼不適感?”瓦麗莎追問。   “壓抑,無邊的壓抑,隻要被他盯上,任何情感似乎都會被湮沒。”   說完這段話,詹揚冷汗直流,他忍著強烈的不適轉過腦袋,可即使不再注視牢內的老者,不適感仍久久不散。   “走吧。”   詹揚跟隨瓦麗莎又來到另外一間牢房,精神力稍有緩和的他立刻被牢房內的景象再次震驚。   “她自己把自己給掐死了?!”詹揚看著牢中至死都緊掐著自己喉嚨,眼珠突出,舌頭外吐的女子驚恐地說。   “沒錯,實驗失敗,死了。”   “人能把自己掐死?!”詹揚扭頭看向瓦麗莎,瓦麗莎一臉平靜,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沒什麼不可能。”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實驗?”詹揚逼問,他甚至都忘記自己也是個實驗體。   瓦麗莎倒是不計較詹揚的口吻,她不緊不慢地解釋道:“無魂者實驗。”   “無魂者?”   “沒錯,無魂者。不產生任何情緒波動,同樣不受任何情緒影響的人。”   “人?人沒有情感,還是人?”   “如今這個世道,感情豐富可不是什麼好事。”   “那你有嗎?”   見瓦麗莎沒有回答,詹揚轉而問道:“有多少個試驗者?”   “你衣服上有編號。”   詹揚低頭一看,編號“AF460”,代表他是第460個實驗體。   “460個,難道後麵沒有新的?”   “有,隻不過最新一批實驗體運輸到北部海灣時遭遇一批噩兆怪的襲擊,死傷慘重,不知道還剩幾個。”   “你們弄這麼多實驗體,不顧實驗體的死活,就為了創造出所謂的無魂者?”   “你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我需要。”詹揚一臉正經地說。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需要配合我。”瓦麗莎知道詹揚對她口中的無魂者來頭十分感興趣,順理成章地談起了條件。   “怎麼配合?配合什麼?”   “配合實驗。”   “我還要怎麼配合實驗?”   “你需要產生劇烈的情感波動。”   “就像他們一樣?”詹揚皺起眉頭,他可不想變成所謂的無魂者。   “不。”瓦麗莎搖頭否認,“他們隻是凡品,再完美也是凡品。而你不同,獨一無二。”   “那...”   “從大滅絕後,人隻要產生情緒波動,大腦會分泌各式異神經遞質。和普通的神經遞質截然不同,這些神經遞質會參與血液循環,進而逐步腐蝕大腦和軀體,直至達到某個臨界點,被邪物腐化,變成徹頭徹尾的怪物。   如果在異神經遞質開始腐蝕人體前,將遞質抽離至體外,這樣人的腦神經會遭遇一定程度的損傷,但不會被腐化。”   “所以你們通過藥物,人為讓實驗體產生各種情緒波動,好抽離出神經遞質?”   “沒錯,反復之下,撐到最後不再產生任何情感波動,無魂者誕生。”   “不就是白癡?還無魂者。”   “不!”瓦麗莎的聲音忽然高亢起來,“無魂者能夠聽懂人的指令並執行,不是什麼白癡!回到牢裡去!立刻!”   又是數日過去,他雖然答應了瓦麗莎,瓦麗莎甚至不惜奉獻自己,即便如此,詹揚無論再怎麼“努力”,哪怕產生感情波動後,大腦依舊沒法分泌異神經遞質。   “會不會我天生就是無魂者?”詹揚打趣道,但很快遭至瓦麗莎的白眼。   正當瓦麗莎準備將詹揚再次撲倒時,身體忽然一僵,她鬆開詹揚的胳膊,急忙忙離開牢房。   “抬進去。”   看著數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將一個金屬製長櫃抬入無菌室,詹揚好奇地問:“這就是你說的新的實驗體?”   “沒錯,唯一一個完好的實驗體。”   詹揚穿上特製的防護服,跟隨瓦麗莎進入到無菌室。此時數個仿生機械臂將長櫃打開,不等詹揚看清,機械臂攢聚起來,托著一名裸體者緩緩放入一缸滿是透明液體的培養艙內。   艙內的少女似乎剛成年,長發齊腰,肌膚勝雪,清純可人,令人生不出絲毫褻瀆之意。   “她...啊!!!!!!”   隻看了少女一眼,無數的記憶碎片湧入詹揚的腦海之中,大腦仿佛被萬千螞蟻啃食一般劇痛無比,身體不受控製地跪俯在地。   記憶中的少女端坐在精工雕刻的婚床床沿之上,身著一襲紅色襦裙,頭戴鳳冠,她時不時掀開蓋頭,歪起腦袋聽著婚房外的奉承之話,眉宇間藏匿不住喜悅。   “娘子。”   新郎官不是別人,正是詹揚,麵帶疤痕的詹揚。他推開房門,甩了甩頭,醒去些許酒意後,關上房門,這才歪歪扭扭地走到桌前,拿起玉如意,坐到少女身旁,顫顫巍巍地挑開蓋頭。   記憶在此中斷,詹揚再也承受不住劇痛,昏厥過去。   “你到底是誰?”   詹揚看著一旁沉睡的少女,想起那段突兀的記憶,臉竟沒來由地一紅,好巧不巧少女也醒了過來,她看到麵對自己側躺著的詹揚,絲毫不慌,微笑道:“你好。”   “你...你好。”   詹揚趕忙起身,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背對著坐在床沿之上,不敢多說哪怕一句。   “我們認識。”   聽到少女的聲音,詹揚怯生生地扭過頭,偷摸摸瞥了少女一眼,做賊似的低下頭,磕磕巴巴地說:“不...不知道。”   “你叫什麼你名字?”少女又問。   “詹揚,詹姆斯的詹,揚名立萬的揚。”   “詹姆斯?是什麼?”   “哈哈哈,不是什麼。”   “你笑什麼?”   “......”   二人的對話似乎總是不在一個頻道上,可依舊有說不完的話。   深夜,詹揚原本背對著少女,後背傳來陣陣柔軟和暖意讓他清醒過來,扭身一看,發現少女摟著自己,他這一動,驚擾到少女,少女遂背過身去。   失去溫暖的詹揚心頓時空落落的,他也轉過身,看著少女如柔和的山巒一般的肩背,詹揚已是心猿意馬,他期盼著那段記憶能夠延續。   “她本就是你的妻子,她屬於你。”   惡魔的低語不斷在腦海中回蕩,少女再次扭過身,兩人四目相對,少女的眼神柔情似水,嬌軀毫無遮攔,這更加激發詹揚那克製許久的原始欲望。   “不!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一聲滿帶不屈的怒吼,鮮血從詹揚眼角滲了出來,也沖散了那份不該存在的欲望。   從詹揚和少女被關住之後,瓦麗莎再也沒有來過。最開始還有其他研究員為兩人送來乾凈的食物和水,可隨著時間推移,食物和水的量愈發減少,直到三天前,研究員也不見了蹤影。   “揚,你餓麼?”   “餓,你呢?”   “我好餓,好渴,我是不是撐不過今晚了?”   三天三夜未曾進食,詹揚已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仿佛在空中漂浮,更別說體質更為虛弱的少女。   “揚,你聞到一股味道沒?”   不等少女說完,一股烤肉的香味飄進詹揚鼻內,他如同一條餓犬一樣順著香味爬到牢房門前,牢房門這時也自動打開,門口放著一盤已經拆好的烤雞,詹揚看著烤雞肉,兩眼冒光,立刻抓起一把雞肉塞進嘴裡。   一盤雞肉完全填不滿詹揚如深淵般的胃,他爬出牢房,不遠處又放著一碗香噴噴的麵條,他連麵帶湯一吸溜就吞入腹中。   炸貨,披薩,烤肉,各色菜係,小吃,地上的食物被詹揚一掃而空,可他還不滿足,直到他爬到中心走廊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到滿地的珍饈,擦掉嘴邊的涎水,發瘋似的沖了進去。這時瓦麗莎走了出來,她拿出一個采集設備,來到詹揚的身後,將針頭刺入詹揚的後頸。   “詹揚!不要!你會死的!”   少女的哭聲似鐘聲一般,震碎了覆蓋在詹揚靈魂之上的汙穢。詹揚瞬間清醒過來,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那脹如皮球的肚子,肚子上的血管如同一條條蚯蚓一般清晰可見,腹部臟器的撕裂感疼得他連連打滾。   “嘔!!!”詹揚強忍著痛,伸手不停摳舌根部,吐出一大灘還未消化的食物。   “瓦麗莎,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作為條件,你放了她,派人保護她離開沙漠。”   “沒問題。”   翌日,研究所出口處的沙漠,詹揚朝少女揮手告別。   “揚,我還沒有名字。”   “我喜歡銀色,這裡又是沙漠,就叫你銀砂吧。”   “銀沙?好奇怪的名字。”少女點頭道,“我還能見到你嗎?”   “能,肯定能。”詹揚也點了點頭,一直等到少女走遠一些,他這才想起來,沖少女喊道,“喂!記住!不是沙漠的沙,是石字旁的砂!銀砂!”   少女走上沙丘,回頭看了詹揚好久,消失在扭曲的空氣裡。詹揚跟著瓦麗莎回到地下研究所,沒過多久,一陣不間斷的巨響,沙漠隨之下陷,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型凹坑。   “為什麼?你!”   就在研究所要完全塌陷的一瞬間,瓦麗莎被詹揚用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甩了上去。   “好好活著,別做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