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因受強對流天氣影響,正在顛簸,請您係好安全帶並妥善放置您的手提行李和貴重物品,機上洗手間暫停使用,正在使用洗手間的客人,請抓好扶手。除此之外,我們也將暫停客艙服務,謝謝合作。” 屋漏偏逢連夜雨,空乘廣播裡循環播放著各個語種的提示語音,飛機因突如其來的強對流天氣變得顛簸。同艙室的旅客身體也陸陸續續出現了馬爾代夫群島醫院裡那些病人類似的反應,飛機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取而代之的是無盡而痛苦的哀嚎。 從接通那通電話起,明樾麵色就變得異常陰沉,登機後更是一言不發。詹揚目之所及,皆被煙霧所遮蔽,不僅如此,那些旅客痛苦的呻吟聲傳入詹揚耳內,仿佛被擴音器放大數倍,不斷沖擊著他的大腦。 詹揚被噪音弄得心煩意亂,頭疼欲裂,他嘗試捂住耳朵,物理上的遮擋並不起作用,他隻得不停地按摩著太陽穴,效果甚微。 隨著噪音對大腦的不斷侵蝕,詹揚的胃裡猶如翻江倒海,膽汁早已湧上喉頭,他強忍著嘔吐感,不顧廣播裡的警告,起身朝著衛生間走去。 沒走兩步,飛機又是一陣顛簸,詹揚的身體因失血過多本就有些虛弱,顛簸一來,沒有支撐的他不受控製地朝一旁的座椅歪倒過去。 “托雷斯,我告訴你,暹羅可好玩了,那裡消費又便宜又有姑娘主動投懷送抱,她們隻是要錢,不交心。要不是家裡有個領巨額退休金的老婆娘,我可真就待在暹羅不回去···找死呀!哪個不長眼的家···”白人男子本想辱罵眼前這個不長眼的家夥,話說到一半,看到那條熟悉的傷疤,立馬“乖巧”地閉上了嘴,又暗自辱罵道,“該死!怎麼是他!” “是你!”詹揚重新站穩,用力揉了揉眼睛,等到麵前的煙霧散的七七八八,這才發現坐著的是先前在馬累島上種族歧視自己的老白男,頓時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打。 “不!空乘!安全員!有人要打我!救命!托雷斯!你不是退役雇傭兵麼!怎麼不幫我!救命!” 老白男沒有呼叫來空乘,他口中的退役雇傭兵也未提供幫助,詹揚揚起的拳頭最終也沒能砸在老白男那泛著油花的臉上。 “你的朋友,托雷斯,他死了。” 老白男身旁的男人垂著腦袋,雙眼圓睜,從嘴角流出的血液染紅了整個脖頸,衣服也完全被血浸濕,那能崩掉扣子的啤酒肚再也沒了起伏。男人雙手手心向上並攏搭在肚子之上,手裡捧著一張照片,詹揚定睛一看,照片正中是一名正在畫畫的年輕的女子。女子嘟囔著嘴,一旁的顏料盤也被她用畫筆混雜到一起,似乎在宣泄父母強迫自己上繪畫課的不滿。 “不可能!”老白男臉上的肌肉不斷抽搐,他扭過身,嘴巴裡不知嘟囔著什麼,眼睛也變得無神,許久才抽泣道,“我的老夥計,我剛才是騙你的,我那老婆娘早就和我離婚了,養老金她才不會給我。老夥計,你怎麼不說話了?咱們還要去暹羅風流快活呢,你說句話,這次我就不花你的錢了。托雷斯,你倒是說句話呀,滾蛋!別不理我!” 詹揚並非極善之人,也不喜歡以德報怨。可縱使對方如何用語言羞辱自己,但他清楚的知道,無論好人,壞人,體魄健碩之人,病入膏肓之人,窮人或是富人,所有人麵臨的終極懲罰隻有死亡。 不知是否是廣播提醒的緣故,大部分洗手間的門都緊閉著,過道的燈此時也已熄滅,詹揚尋找多時,才看到一間門半掩著的洗手間。洗手間內黑黢黢一片,他伸手去推,隻覺門被什麼東西所阻擋,於是加大力度,將門推至能供人側身進入的狀態,腳剛踏進去,嗖的一下縮了回來,驚道:“地上有人!?” 詹揚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往洗手間裡照去,一條胳膊赫然出現他的視野裡。也許是剛才被詹揚踩踏的緣故,這條胳膊居然動了下,詹揚驚嚇之餘,也清楚裡麵的人並沒有死,於是又把門推開一下,看準位置擠了進去。 “燈居然壞了。”嘀咕著,詹揚蹲下身,將手電筒照向側躺在地板上的女人的頭部,用手打散眼前的煙霧,定睛一看,沒曾想對方竟是的熟麵孔,“居然是她!” 地上之人正是詹揚前往馬爾代夫旅遊時乘坐的航班上的空乘──肖恩筱。 “她不是南航的空乘麼?”詹揚這般喃著,先前雖被肖恩筱有意無意歧視和嫌棄過,但人命關天,他伸手推了推肖恩筱的肩膀,喊道:“醒醒,醒醒,快醒醒!” 見喊叫不起作用,詹揚伸手拍了拍肖恩筱的臉,半分鐘過去,肖恩筱的眼皮開始抽動,緊接著翻了個身,仰躺在地板之上。 “莫非是睡著了?” 肖恩筱穿著一件橘色復古襯衫,胸前的紐扣不知怎的崩開了兩顆,一抹雪白隨著呼吸若隱若現,詹揚偶然瞄到,頓時口乾舌燥。 “先前你冒犯我,這時候需要給你點懲罰!” 一個邪惡的念頭悄然滋生,晃動肖恩筱身體的手緩慢地朝那抹雪白移去。眼看二者即將發生接觸,詹揚隻覺右眼一陣劇痛,一股熱流從傷口湧出,他急忙收回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強迫自己恢復清醒。 見詹揚扛著一個肖恩筱回來,明樾趕緊起身幫忙將肖恩筱扶坐到屬於詹揚的座位上,詹揚則手扶前座的靠背站在一旁。 “她是那個...”明樾看著旁座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覺得眼熟,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對方的身份。 “就是那個把果醬弄在你鞋子上的空乘。我剛才去洗手間時發現她昏倒在裡麵,怎麼叫都叫不醒,就把她弄過來了。”詹揚揉著腦袋小聲解釋。 艙室內嚎叫聲仍此起彼伏,不同的是,其中夾雜了不少因同伴離世而發出的陣陣哭泣聲。死亡本是天大的事,隻是這回,沒有人會去關心他者,大家都自身難保。 這些本不堪入耳的噪音持續著詹揚的大腦,可怕的是,詹揚逐漸適應了噪音的侵擾,甚至覺得這些噪音變得悅耳動聽起來。不出十來分鐘,詹揚閉上眼盡情享受起噪音帶來的源源不斷的刺激,直到被肖恩筱打斷。 “呀~頭好疼!我怎麼坐在這裡?”肖恩筱驚醒過來,她揉了揉脹痛不堪的腦袋,奇怪於自身所處的位置,扭頭看到憂心忡忡盯著舷窗的明樾,眼睛頓時一亮,說話的嗓音也變得甜美起來,“咦?怎麼是你?” “你之前昏迷在洗手間裡。”明樾冷聲道。 不等明樾說完,肖恩筱頓時眼冒星光,內心腦補出大量自己和明樾的恩愛場麵,她羞紅了臉,道:“是你把我抱...不是,扶過來的?” “不是我。”明樾有些不耐煩,他不想理會這個和他無所交集的女人。 “那是誰?”疑惑著,肖恩筱這才注意到麵前還有個人,抬頭一看,發現另一張熟悉的臉,立刻沒了好臉色。 “麵對救命恩人,不僅不說聲謝謝,還這般無禮,怕是走後門才被航空公司錄用的吧?”詹揚挑釁道。 “誰讓你救了?我隻是昏倒,又沒有生命危險。”肖恩筱說著,發覺自己胸前的紐扣不知怎的解開了,立刻伸手將胸口捂住,沖詹揚嗬斥道,“我說你怎麼會安好心,流氓!” “切!誰稀罕。”詹揚滿臉不屑,他指了指周圍,道,“你看看他們,要是沒事,趕緊回自己的座位,別打擾我。” 肖恩筱目之所及,宛如一幅末日繪卷,她驚恐地捂住了嘴巴。正當詹揚想要將肖恩筱趕走時,舷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蠶豆般大小的雨滴成股流下,飛機發生劇烈顛簸,巨大的慣性直接讓詹揚重摔在地。 “滾!” 詹揚的眼裡燃燒著怒火,猩紅的血液不斷從傷疤中湧出,如那浴血修羅般,不顧顛簸,一把抓住肖恩筱的胳膊,粗暴地將對方從座位上拽起。哪知肖恩筱接連受到驚嚇,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遂再度陷入昏迷。 鮮血精準地噴在詹揚臉上,詹揚非但不覺惡心,反而甘之如飴,他伸出舌頭,將嘴邊的血漬舔舐乾凈。 血腥味讓詹揚陷入癲狂,他環顧四周,所有乘客,包括明樾,無論生死,都不斷向外散發著煙霧,這些煙霧越積越多,越積越多,幾乎要占滿整個艙室。 因血腥味而感到歡愉的詹揚猶如旋渦,不斷吸引著煙霧向其匯聚,直至被煙霧淹沒。 “詹揚?詹揚!清醒點!” 在明樾一番晃悠之下,詹揚得以恢復神智。他鬆開抓著肖恩筱胳膊的手,扭過頭不敢直視明樾。 “詹揚,你想想,遇到如此極端天氣,難道不該返航?莫非...” 明樾一語成讖,許久未露麵的空乘完全不顧形象地跑進艙室。空乘看到艙室內的慘狀臉色驚變,一屁股癱坐在地毯之上,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哭喊道:“求求大家!大家快想辦法把駕駛室的門打開!” 明樾和詹揚對視一眼,立馬沖到那名空乘身旁將其扶起。此時機艙內幾乎所有具備一定活動能力的乘客都圍了過來。明樾自小就學習外語,口語水平比之詹揚更是高出一大截,他一邊安撫空乘一邊問道:“沒事,有話慢慢說,具體怎麼回事?” “飛機起飛沒多久,空管局提示航線所經過的區域偶發極端氣象事故,要求返航,可是機長他...機長他沒有聽從空管局的指令。”空乘勉強穩住心神,向在場的人解釋道,“飛機顛簸愈發頻繁,乘務長察覺到不對勁,去到駕駛艙詢問具體情況,誰知道,乘務長被鎖在了艙室內。我們都不知道駕駛艙裡發生了什麼,但這般惡劣的天氣告訴我們,若再不改變航線,飛機絕對會失事!求求你們!今天因為幾個姐妹生病無法伴飛,我本來也想請假。要是飛機失事...不,我不想死!不想死!” 看到捂臉哭泣的空乘,眾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十分默契地跑到駕駛艙門前。可這駕駛艙艙門防爆措施實在了得,加上登機前進行安檢的緣故,乘客們無法攜帶鈍器和利器,故而艙門任憑眾人如何敲打沖撞依舊紋絲不動。 飛機此時十分接近臺風邊緣,狂風肆虐,吹得機翼顫震連連。正當大家絕望之際,艙門不知怎的被從內打開。 “快!咳咳咳!!!快去阻止他!!!” 趴在甲板上的副機長整張臉被黑色血液包裹,臉上滿是潰爛生膿的傷口,說完這句話,那竭力仰起的腦袋不甘地垂了下去,再也無法動彈。 駕駛艙麵積不大,容不下多少人,由於時間緊迫,沖在最前麵的人也不管是否擁有駕駛飛機的經驗,跨過副機長的屍體,快步走到主駕駛座旁。 駕駛艙內,乘務長靠坐在角落,早已沒了生氣。她煞白的臉上寫滿了不甘,身體沒有明顯受傷痕跡,頸口和嘴邊糊滿了黑色泡沫,泡沫滴落之處,皆被腐蝕。 處於最前方的明樾沖機長大聲吼叫,見對方不為所動,明樾一把抓住機長用來控製操控桿的右臂,企圖阻止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詹揚,其他人都來幫忙!”明樾扭頭向詹揚尋求幫助。機長的胳膊仿佛灌鉛一般,眾人一番拉扯之下,機長竟然巋然不動。 機長似乎感覺到臂膀傳來的壓迫感,他轉過頭,一張幾乎沒了血肉,散發著黑霧的骷髏臉嚇得眾人連連後退。 “哈哈哈!!!死亡!死亡!死亡之主在向我招手!!!” 機長尖銳的笑聲如同喪鐘,幾乎要敲碎所有人求生的希望。 “快!快把這怪物弄走!”不知為何,詹揚目睹機長此時的容貌時,竟生出一絲厭惡之情,而非恐懼。 “沒錯,機長的權限最高,把他弄走,飛機會自動接管!”一名看著十分斯文的中年男性也補充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生與死的抉擇麵前,所有人都釋放了本能和獸性,他們一擁而上,粗暴地撕扯拉拽著機長。 轉眼間,機長的腦袋被拽下,順著甲板滾到艙門口,嚇得眾人四散而開。被剝離軀體的腦袋上僅存的血肉組織瞬間被黑霧吞噬,隻剩下森森顱骨。顱骨眼眶內空洞無物,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無數黑霧從中竄出,以旁觀者之姿注視著眾人對自己殘軀所做的一切。 “死亡之主!這是我為您獻上的禮物,希望您能喜歡!!!” 顱骨說出的話更是刺激到絕望的眾人,有甚者直接上嘴啃咬起機長右臂上的血肉,可這一切都徒勞無功。 “都讓開!讓我來!” 老白男大喝一聲,手握不知從哪弄來的消防斧,拖著肥胖不堪的身體,死命朝機長的右臂砍去。 斧起臂斷,失去力量的手掌被輕易掰開,飛機的操作係統檢測到無人操控,很快完成了接管。就在眾人慶幸逃過一劫時,艙室前的擋風玻璃倏忽一閃,銀龍般的閃電剎那間擊穿玻璃,以雷霆之勢毀壞了整個駕駛係統。 “恐懼吧!越恐懼!越完美!哈哈哈哈!!!” 失去駕駛係統的飛機猶如失去方向盤的汽車,搖搖欲墜地朝前方的雷區飛速駛去。 “詹揚,我其實很討厭旅遊,你呢?”瀕死之際,明樾扭頭看向詹揚,一臉平靜地問。 “說真的,人生第一次旅行,我不討厭。” 閃電向人類展示著自己的威嚴,須臾之間,飛機兩側的引擎相繼損毀,宛若折翅的雨燕那般垂直栽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