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破落的世界讓我感到難堪，還是讓我去一個沒有欺騙與快樂的無人島吧。 　　十二月的Sea城，與T市差別無幾，黃櫻所負責的實驗進展依然十分緩慢，它推翻了現在物理界擁有的理論，重新換了一條思路去思考。現在是下午五點，黃櫻來到黃昏下，已是夕陽落幕之時，微寒的西北風吹拂在她平靜的麵孔上，她帶上了自己的帽子，加快了腳步。 　　她很喜歡旅遊，不是去參觀著名的景點，也不是看那些奇人異事，她隻是想在這平凡又混亂的星球上尋找一處安靜又有趣的小天地。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有幾顆油綠的鬆柏，有一處簡陋的小屋，遠離鬧市，微風徐徐，小屋門前是一條長到看不清邊界的淡水河，天空永遠是天藍色的，一年四季，白夜黑空都是這樣就好了……可惜早就沒有了，如果真有這樣的地方，也許是南極或者北極，到那樣誰都不願去……沒人去最好。 　　黃櫻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從口袋掏出手機，是羅悠蒂打來的電話：“嘿，黃，有人給你寄了一封信，在你的郵箱裡，我如果沒記錯你前幾天剛把‘郵箱’軟件刪除了，記得查看哦。” 　　“好的，懷特。” 　　她掛斷電話，回到了出租房中，打開電腦郵箱，是一位熟悉的寄信人：“原來是母親寄來的信啊，肯定是又要催我找男朋友、回家什麼的吧。”然後她點擊了接收。 　　“小櫻啊，我們很久沒有見麵啦。你那一切都好嗎？家裡反正一切都好哦！差不多兩年過去了，你一定要記得十五天後就是自己的生日啊！多餘的話我其實很想說說……你聽說了嗎？老家出了一件殺人案！死的人是一個比你強壯一百倍的男的啊，現在正在找兇手……一定要看好自己身邊！然後呢，就是你弟弟也找到工作啦，是去做酒保，月薪5000，雖然沒有你那麼多，但是也可以勉強撐住自己的開銷了，倒是不用再依賴你了。老板人不錯，因為你弟弟還是學生，就自掏腰包每個月多給他一千，他也很感謝老板……老板名字叫什麼來著……姓郭，好像叫郭華，他是個成功人……算了，我想剩下的事你也不太想聽。作為一個女孩，不用做那麼拚命的事情啊，你也不愛打扮，給你買的梳妝臺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都已經攢了一層灰了。最後，祝你身體和事業都好，我和弟弟會一直伴你左右。——愛你的媽媽 2023.12.15” 　　“嗯，也祝您身體健康。”黃櫻在電腦上飛速打下幾個字後，按下發送鍵就轉身離開，她也熟練地走下四層水泥地，因為她走路沒有一點腳步聲（無論是穿著高跟鞋還是包鞋，無論是跑步還是散步），所以沒有人聽到下樓聲。 　　“除了應做的工作，在這陌生的土地上，我還應該乾什麼呢？真想早點回國啊……還有那殺人案又是怎麼回事？現在這種法治社會怎麼還有人敢做這樣的事呢？”她一邊思考，一邊打開搜索引擎：“T市殺人案”，然後翻了些可信度較高的新聞。 　　“Kamjatskaya拱門，死者為三十歲左右男性，嫌疑人尚未落網。”“警方正努力調查中。”黃櫻又沉默不語，盯著手機過了半分鐘，走進了WA大學的主教學樓。 　　…… 　　“您是說那起兇殺案嗎？局長正在調查此案，您需要我再呼叫一次嗎？” 　　“你開心就好。” 　　“……” 　　一名二十歲左右的警察被這樣回答，他麵露難色，他叫張子強，是剛進入警察局的新人警察，他雖然想勸導一下肖宇凡，但沒有說話，隻是打通了一旁的座機：“喂？李局長，局裡來了一位K拱門兇殺案的證人，請您回來一趟。”“好的。”張子強掛斷電話，抬起頭：“您在一旁稍等，局長二十分鐘就回來。” 　　肖宇凡沒說話，一步步移到了玻璃窗邊，隨後蹲著沉默了。 　　張子強拿起一旁的一次性紙杯，去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遞給肖宇凡：“喝點水吧，看你臉色不太好。”張子強皮膚較黑，但也有年輕人那充滿陽光與活力的性格，他笑的時候總是很燦爛，和肖宇凡判若兩人。肖宇凡接過那杯水，放在地上，盯著那杯清水，中間的漩渦還在旋轉，在這漩渦中他又看到了什麼呢？無從得知，但他也沒有再盯了，合上雙眼，那杯水也變涼了。 　　“肖教授，您不渴嗎？需要吃的嗎？” 　　“我吃完了。” 　　“那需要我陪您說會話嗎？” 　　“不了。” 　　張子強嘆了口氣，離開了。 　　約二十分鐘後，一名體質勻稱的男性走了進來，雖然整理的地方不多，但氣質非凡，皮膚十分白皙，戴著一副新眼鏡，看起來瘦弱但事實上十分強壯。他的臉常常嚴肅，但聽別人說他是個愛笑的人。 　　“李局，那邊那個蹲著的人就是證人。” 　　“知道了。” 　　男子走了過去，扶起肖宇凡：“您好，方便進去交談嗎？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T市中心警察局局長，名叫李子卓，現負責Kamjatskaya拱橋一案。由於您自稱證人且已經調查完畢，接下來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聽清楚了嗎？”肖宇凡點了點頭，便跟李子卓到辦公室去了。 　　“放輕鬆一點，不用緊張。” 　　“我是肖宇凡，三十一歲，克雷茲依大學生物學教授，我好像在K拱門三樓302中殺死了自己的室友，現在我來自首。” 　　“我想也是。”李子卓站了起來：“肖教授，我一直在想您不久以後就會來自首，您沒有絲毫隱藏，也沒有遮掩任何一切細節與作案工具，這下連指紋分析都免了，您來的很快，以至於我沒有做準備迎接您，但我很好奇，您的動機是什麼呢？” 　　“我不知道。” 　　…… 　　“我不知道。” 　　…… 　　“我真的不知道，一切都忘了。” 　　…… 　　四個月過去了，春意盎然，陽光暖心地照射著凍土，冰麵消融，一幅唯美的畫卷。 　　肖宇凡在審判時沒有一句話為自己辯解，也沒有誇大自己，一切都像安排好的樣子，沒有突兀，沒有疑點，像教科書那樣古板，但就是因為這樣，僅僅半年，從自首到入獄。 　　一個月過去了，在T市的Fact監獄中，出現了李子卓的身影，他站在監獄門前，目送肖宇凡穿上囚服，一頭黑發被剃了個精光，失魂落魄在他的身上體現的倒是不少。 　　…… 　　懷特回到了老家紐約，迫於一些特殊原因，工作暫停了。黃櫻打算動身回國，回到T市，她二十四歲，剛步入思考人生的階段，她也應該思考未來該何去何從。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航班起飛了。一路上她看向窗外，開始先是城市的煙火，而後逐漸上升，是白茫茫的雪雲，越升越高，周圍除了藍天，什麼都看不到。她被這樣的天氣所吸引，就連資料掉在了地上也想不到，幻想著…… 　　鐐銬在鐵上的碰撞聲貫徹了整個樓層，獄警對照著他的號碼把他帶到了雙人的監獄，裡麵的一個囚犯早已等候多時，他也被時間的磨煉沖刷了很多幼稚。 　　他和肖宇凡差不了太多，但他的眼睛更深刻更真摯，眼鏡的款式也與他完全不同，他沒有那麼沉默，他很愛說話。肖宇凡被獄警攙扶著進去解開了銬子，男人立馬就上去聊了起來： 　　“天啊，終於來一個人來陪我了！你叫什麼？我是苗大偉，和你年齡應該差不多。” 　　眼前這個叫苗大偉的男子使他頗感興趣，便坐了下來。 　　“我是肖宇凡，三十一歲。”因為肖宇凡在候審期間也許久沒有人說話，隻有李子卓或是張子強會過來照看他一下，所以他也改了一些沉默的習慣。 　　“嗯……你是怎麼進來的？” 　　“……不必多說，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 　　“我知道了。” 　　苗大偉興致勃勃地跟肖宇凡低聲細語：“我在這裡要待很久，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吧！ 　　“嗯？” 　　“你記得出去之後去Kamjatskaya拱門找一個叫尚林的人。他欠我5000塊錢。這錢記得給S街的……” 　　“不用了，尚林沒了。” 　　“啊！你怎麼知道……算了，沒什麼的，你是他侄子吧，他提起過你。” 　　“……好。” 　　“原來如此……哈哈！你真是我朋友。” 　　“你說的那個S街的那個人是誰？” 　　“你也許聽過他，他是S街的一個酒吧老板，郭華，為人正直，除了有點胖，他沒有什麼缺點！” 　　…… 　　經過了幾個小時的閑聊，聊的一堆沒有什麼意義的事，兩人彼此互相了解了一下，也對這裡有了新的認識。 　　“這裡都要乾什麼？” 　　苗大偉沒有說話，回以了一個大笑，當然，沒有任何反應。 　　“……你在乾什麼？” 　　“你問這個問題的時間挑的真好！都晚上了，準備熄燈睡覺吧。”隨後苗大偉就躺在床上，不吭聲了。肖宇凡過了五分鐘也睡了。 　　色彩更加鮮明，棱角更加銳利，一切都近在眼前，陽光稍微褪去了一些色彩，他似乎都能聞到海鹽與草香的味道。他站了起來。一切都好像是真的一樣，他的夢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逼真，他感受到了沙子的刺腳，感受到了空氣穿梭在鼻腔間的流動。他的雙手搓在一起，竟然還有知覺，這並不是夢，這是他的歸宿…… 　　肖宇凡低頭，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一個“鏈子”，但是並沒有感受到被勒痛的感覺。 　　“這是什麼啊……束縛用的嗎？”自己身上的囚服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Y口襯衣，衣服十分輕薄。與裸身感受到的溫差幾乎沒什麼差距。他按了一下鏈子上的按鈕，突然自己的襯衣口袋中出現了一部白色手機，肖宇凡拿下它，背部是一個類似於二維碼的東西，手機程序有“電話”、“信息”、“掃碼”和一個獨特的“Lonely World”。 　　肖宇凡查看了掃碼和電話，電話無法撥通T國的電話號碼，掃碼似乎是掃描一樣的二維碼所用的，信息他沒有打開，點開了Alonely World 　　“Alonely World是一個虛擬世界，但也是現實世界，你並不Alonely，現實中的很多錢都在這裡。這是一個Alonely的島嶼，如果你在Alonely World中死亡，‘你’也會永久死亡。尋找世界的真理吧！請快樂體驗遊戲，Alonely World竭誠為您服務！（不要試圖離開，除非您認為您有那個能力。）” 　　隨後Alonely World的標語沒有給人過多的反應時間進入了主UI，裡麵的界麵是一些“商品”，說是商品，實際上是一堆生活用品、工具之類的。“遊戲？我這是在做夢嗎？不，做夢可沒有這麼真實。或者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我呢？還是我成為了實驗對象？無論哪一種都無所謂，既然這是虛擬的現實，那我覺得出現了什麼驚奇的事情也不為怪，如果它說的是對的，那我倒是該思考了：既然這是遊戲，那麼目標是活下去而不是逃離……嗬嗬嗬嗬……那我不就沒目標了嗎？假如這個世界有其他人的話，我比他們更自由啊。真想近距離看看他們來到這裡時的驚恐啊，這麼炎熱的天氣定會讓他們饑渴難耐吧。如果還有些成功人士肯定已經規劃好在這個地方的一切了，真是可喜可賀啊！”肖宇凡大口呼吸著沒有人類生活氣息的空氣：“當你們還在努力的時候，看看我如何享受這夢幻的世界吧……但是這又是哪啊？” 　　肖宇凡看了下自己，又看了一下周圍，這裡和他做過的第一個夢一模一樣，他走在海岸線上，不斷地往看不見盡頭的方向行走。走了一個小時左右，他感受到了明顯的饑餓感與口渴。他抿了一口海水，並沒有像自己想的那樣。 　　“竟然是可以飲用的淡水。”這一路上他又看到了許多巨型公雞，肖宇凡認定它是無攻擊性、無領地性的食草動物，可以成為食物來源。 　　他點擊Alonely World，尋找斧頭，有木斧等很多不同物質製作的斧子：“真是遊戲啊，看起來和遊戲一模一樣。”他試著點擊木斧，卻提示了ERROR的界麵。 　　“滴——材料不足”UI占據了整個肖宇凡的視野，閃的他頭暈目眩，但很快就清醒了。 　　“需要一棵完整的樹木嗎？真是苛刻的條件啊……讓我用拳頭打下一棵青杉木嗎？真是戲謔啊……” 　　他難忍饑餓，去一旁的草叢中翻了幾顆果子——有一些植物十分古老，他也能分辨出來哪些是可食用和不可食用的，然後不顧一切地把可食用植物全部吞食下去。 　　“既然有幾千萬幾億年前的植物，我想應該也有歷史悠久的動物，我感受到了這裡的含氧量極高，也許會有些巨型食肉動物在捕食……看來不能無所事事了，這種逃離人類文明的原始我倒是一直存活也很樂意呢。”他開始尋找一些他自己想要的東西了。 　　…… 　　“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麼仙境啊？有人類，還是這種一看就能繞死人的大山區？”苗大偉哈哈大笑，周圍的火紅色短腳獸露出奇怪的神情。 　　“這些一看就犯惡心的不知道什麼東西的生物怎麼也在啊？話說這裡是哪裡？現實真的存在這種地方嗎？還是我在做夢？”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沒有！不對……我應該找到個人，肖宇凡也不知道在不在這裡……” 　　苗大偉打開電話，置頂的是一條陌生電話，他打了過去：“喂？有人嗎？” 　　“Alonely World竭誠為您服務。” 　　“為什麼拉我來這種地方？一看就是電影中都不願提起的麻煩地方，雖然不願意在那個破監獄待著，而且現實生活中也沒有希望……如果這是夢，那我還是趕快醒來比較好。” 　　“這個世界就是現實世界，您來這裡的原因隻有一點，是因為某個人——客服發生錯誤，無可奉告，祝您遊戲愉快！”電子女聲不帶感情的冰冷語音傳了出來，然後掛斷了電話。 　　“嘿！”苗大偉不滿地踢了一下右麵的短腳生物一下，那個身高不到大偉小腿的生物釋放出來某些敵意，帶上了旁邊的幾隻跟班氣沖沖地朝大偉爬過去。 　　“喂，你們別過來，要不然我踹死你們！”但大偉還是撒腿就跑了，那個生物很胖，當然追不上一個奔跑的人類了。 　　他跑著跑著，一直往山腳下跑，跑出一個樹林，然後是平原，平原隻有很小的一塊地，在視野邊緣是一片沙灘，那邊是海，平原上有一個人，他的衣服和自己一樣，也是Y口襯衣，苗大偉飛奔過去，大聲喊著。 　　“喂，往這邊看，那邊的人！” 　　他隱約看到了，是個男人，三十歲左右，身形和他一樣，再跑近點，看那稍微發白的頭發與嚴肅的表情就知道，那就是肖宇凡…… 　　肖宇凡看到了精神與在監獄苗大偉截然不同的他，也有一絲疑惑，也有一絲厭惡，但“他還有用”，於是也走了過去。 　　“老肖，我沒做夢吧？！這是什麼地方啊，雖然被隨意帶走很生氣，但這個地方卻欣慰地讓人怎麼也難過不起來……你看出來這裡怎麼樣了嗎？” 　　“苗大偉，我要跟你說一下我的發現。首先，這是意識，不是‘現實’。再怎麼說也不是那個‘地球’，這應該是在幾億年前的世界——我從動植物和如此豐富的地形以及含氧量推斷出了這個結論。其次，既然我們能被操控意識，說明這個世界的我們可以決定那個世界的我們的生死，我並不知道怎麼離開。但如果存在一些‘病原體’，或許就能解決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往自己身體的一處地方安裝了一塊仿生皮膚，這裡並沒有，現在那裡還是隱隱作痛。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uan.com ” 　　“這是……” 　　“不用在意了。” 　　“還有，電話你打了嗎？那個置頂的電話，它說是有一個人影響著帶我們來到了這個世界。” 　　“我沒有撥打，我沒興趣，至於那個影響的人肯定不是我，我自己也是被卷進來的……走吧，不用在意了，去體驗一下這奇怪到無法理解的‘遊戲’吧。” 　　…… 　　叮咚清水作響，高峰入雲的石山聳立著，一個白發悄悄浸過金發的男子醒了過來。他胡子拉碴，滿臉憔悴，但是總有一股讓人感到和善的氣息在他身旁，他是A國N市人，叫Loyalty White。他來到了一處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的平原，旁邊躺著黑色長發已經散亂的女性研究生，他推了推黃櫻，黃櫻疑惑地從睡夢中醒來： 　　“噫，羅悠蒂？你怎麼在這，你不是回N市了嗎？我不是在飛機上嗎？這夢怎麼這麼奇怪啊（她閉上眼睛，試圖入睡）……想睡又睡不著，掐自己竟然和現實一樣疼誒……”她拍了拍男人的臉：“懷特，你在嗎？” 　　“黃，我在，你和我沒在做夢……這裡是哪裡？我剛過完兒子的生日啊……我記得我喝了些酒，就睡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上帝啊！” 　　黃櫻失魂落魄地癱坐在草地上，美麗的黑色眼眸盯著剛剛升起的朝陽，腦海不斷思考著從前，低聲細語地自言自語…… 　　此時的肖宇凡也摘下了眼鏡，閉上雙眼，慨嘆道…… 　　兩個人在並不熟悉地同一個島嶼異口同聲： 　　“這裡的‘我’真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