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正是春末夏初氣候,清爽宜人。蔚藍的天空,太學裡蔥鬱的樹林,廣闊的校場,讓人心曠神怡,視野開闊,最適合廣大學子少年揮灑青春的汗水。昕芮身著暗紫色翻領對襟窄袖旗裝,百無聊賴的坐在馬上聽著太學的助教授課。 今天請來的是右羽林軍的韓校尉授課,韓校尉年近四十,一臉正氣,眼睛大如銅鈴,聲音響如洪鐘,長期在陽光下暴曬輪值,擁有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每說一句話前都鼓起腮幫子吸足氣,活脫一隻生氣的蛤蟆,說起話來不斷句,昕芮看著就想發笑。 韓校尉坐在馬上,瞇著雙眼憋著氣,瞄準百步開外的箭靶紅心,用足力氣一手握弓一手拉弦,屏息凝神滿開弓瞬間放弦,隻見黑色的鎢鋼箭頭追風而出,快如閃電,直中紅色靶心,圍觀的學子都不約而同的鼓掌叫好。 韓校尉收斂了神色,打馬至眾女學子前,聲音洪亮的說:“射箭就當如此!”他舉起手中的紅木弓,“勢如追風,目如流電,開滿弓,緊放箭!不可猶豫,不可懈怠,需手眼協調,方能中靶。你們現在分十人一組,輪番騎射。”然後打馬轉身後退,圓瞪著雙目靜候一旁。 沛珊對射箭運動興致很高,今天一身勁裝的她,英姿颯爽,在太陽的照射下,雙頰微紅,光彩照人。她興致沖沖的打馬至昕芮麵前,笑意盈盈的關切問道:“昕芮,你第一次上藝能課,緊張不。” 昕芮無奈的撇撇嘴巴,攤開雙手說:“還好!”其實在昕芮的心裡,本來選修琴、書、舞三科目已經覺得麻煩了,後來才發現太學還要求所有學生必須每五天修一節藝能課,。 《禮記》裡說:“十五學射禦”,男子要學習五射。即“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白矢”要求透射箭靶。參連是發第一箭後,以後三箭都要連續射出,俗稱連珠箭。“剡注”是箭不可以從高而落,必須水平直射,不能形成弧度。襄尺指射箭時臂至如箭,肘平而穩。井儀則是四箭射靶要像井字那樣有序。作為周禮的一部分,太學裡的男子必須完成騎射教程,不能射就是失禮和缺少才能的表現,而大昭朝的女子也將此當成一項平時的娛樂,所以太學裡有騎射的教程,隻是對男女的要求不同。 昕芮的哥哥關國華當年是太學裡的射箭高手,不僅能一弓連發三箭,而且每一箭均可透射。對於哥哥的豐功偉績,昕芮隻能望洋興嘆,自己在太學裡除了對舞蹈課程感興趣,其他都是硬著頭皮被迫學的。 昕妤看著姐姐一臉無奈的,抿嘴而笑:“姐姐,你就當鬆筋骨好了,反正韓校尉不會為難我們的。”然後偷瞄了眼馬上的韓助教。 昕芮嘆了口氣,透過晞彤往西邊看。校場西邊的太學男子也在恣意揮灑著汗水。劉奕辰、宇文軒一幫人穿著黑色勁裝,腳套馬靴,英姿卓越的跑馬越欄。 今天很碰巧的男女學子都在校場上習藝能課,本來索然無味的課程讓所有的女子都沸騰起來,臉泛紅暈的看著西邊的校場,對韓校尉的授課完全聽不入耳。 那一群美男子,個個高綰冠發,青年男子的朝氣在陽光下散發著濃鬱的荷爾蒙氣息,因為稍緊的衣袍將男子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這邊的女子看得臉泛紅暈,心裡小鹿亂跳,還時不時紮堆細語,對著西麵的校場暗拋媚眼。 昕芮在跑馬的黑衣人中一眼看到宇文軒,他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紅暈,清秀的五官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身後的崔良仁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布滿風情,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蕩漾著令人炫目的笑容,偶爾眼神看過來這邊的校場,惹的一群花癡大呼小叫。跑馬最前方的四皇子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勢,棱角分明的線條,銳利深邃的目光讓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他一直跑在最前方,不讓任何人超越。 這時候韓校尉發現自己的命令沒人執行,本來微紅的臉蛋透著一股青灰色,他清清嗓音,大聲的吼道:“各位學生待命!” 昕芮打馬至第七個靶位,右手邊是沛珊,左手邊是昕妤,看著這樣的布局,昕芮滿意的點點頭,即使自己偷懶,韓校尉應該不會發現自己。 “準備!一發!”韓校尉抬手舉起手中的紅色令旗,大聲命令。 所有女學生拉弓勾弦,憋足勁,瞄準靶心放心,空中“嗖嗖”幾聲,幾支羽箭已經離弦追風而出,一大半的羽箭上靶,隻是離紅色圓心的遠近不同。沛珊單眼瞄準,玉手拉滿弓,單手一放,羽箭直中紅心。 “哇!沛珊好厲害啊!”昕芮雙手鼓掌,滿臉崇拜的看著她。 “嘻嘻,我自小習武,跟著哥哥騎馬射箭,這些難不倒我。”她不好意思的粉臉發紅,整個人顯得流光溢彩。 左邊昕妤的羽箭也上靶了,可是隻在倒數第二圈,她無奈的搖頭微笑,期待的看著姐姐。 韓校尉注意到沛珊的表現,非常滿意的點點頭,示意下一輪女子繼續。 昕芮見逃無可逃,隻能硬著頭皮拉弓勾弦,將羽箭放置弦中,憋住吃奶的勁,眼看就要將弓拉滿了,正要放箭,可是食指中指無力突然一鬆,“砰”的一聲,弓弦回彈至臉頰,留下一條紅色的彈痕,更可笑的是手中的羽箭筆直掉落馬蹄旁,惹著坐騎一陣跳躍,好不狼狽。 “哈哈哈”劉奕辰打馬至欄桿旁停住,看到昕芮的滑稽表現,豪不掩飾的放聲哈哈大笑,“真是蠢貨!” 宇文軒和崔良仁也停在一旁往南邊看,正好看見了昕芮射箭的一幕。兩人也笑而不語,等著看熱鬧。 這邊昕芮的坐騎受驚,在原地不安分的跳動,連帶影響到沛珊的馬,昕芮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沛珊穩住韁繩,用手拍拍馬頭,轉頭安慰昕芮:“我沒事,你的臉還好吧。” 昕芮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彈痕,對著沛珊吐吐舌頭:“不怎麼疼,我還好啦。”然後立馬站在原地,等著第二次命令。 韓校尉接著舉起第二次令旗,大聲的喊:“二發準備!”見所有學生拉弓待命,繼續喊“射!” 昕芮這次使足眼勁,瞄準正前方的紅心靶,拉滿弓,心裡默念,一定要上靶啊!然後單手鬆弦放箭,看著羽箭飛了出去。嗬嗬,這次成功了,昕芮心裡暗自開心。她坐在馬上張望,百步開外的紅心處並沒有羽箭插在那裡,咦,那自己的箭飛哪裡去了? 此時,左前方傳來一聲嬌斥聲:“啊!誰的箭!”剛才薛語嫣的二發羽箭正中紅心,心裡正暗自臭美,一定要給晨哥哥看看,結果突然從右方射來一支羽箭釘在自己的羽箭上,生生壓住自己的箭。薛語嫣氣的滿臉發紅,本來在晨哥哥麵前炫耀的機會就被人毀了,怒火沖沖的四處找羽箭的主人,此時大家都停弓立馬完成二發。薛語嫣定眼一看,所有靶上都插著羽箭,唯有第七個箭靶什麼都沒有,她順著靶的直線往回找,結果一眼就盯上躲躲閃閃的昕芮。 薛語嫣扯著嗓門生氣的說;“關昕芮!你是故意的!” 昕芮看見自己的羽箭跑到薛語嫣的箭靶上,覺得好無能好尷尬,又被薛語嫣這樣一吼,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大家看看薛語嫣的箭靶,又看看昕芮的箭靶,都抿嘴嘲笑。 昕芮摸摸鼻子,攤開雙手,無奈的對著薛語嫣說:“我也希望自己是故意的!”然後無奈的盯著自己靶,心裡黯然淚下,都二發了,自己的箭靶還空空如也,她垂頭喪氣的斜視地麵。 沛珊拍拍昕芮的肩膀,安慰她說:“第一次射箭都覺得難,你照著我的姿勢拉弓放箭,再試一次吧。” 昕芮深吸一口氣,看完沛珊的動作,心裡默默過了一遍,然後學足沛珊的架勢和姿勢,瞄準自己的靶心,正要放箭,此時自己的坐騎突然抖動了一下,昕芮的手指一歪,心道不好,那支羽箭果然斜飛出去,非常不幸的插在了韓校尉的馬前,驚得馬一陣亂跳。 在場的學子看著氣的臉色發青,嘴角急速抽動的韓校尉,個個大氣都不敢出,昕芮張著嘴巴,滿臉驚恐,自己怎麼這麼背,別人的箭脫弦也從來沒這麼靠近過韓校尉,自己一箭就插在韓校尉的跟前,真是天要忘我乎。 昕芮趕緊打馬至韓校尉麵前,下馬福身行禮,恭敬的說:“老師,吾身體不適,自請一旁休息。”然後斜瞄著坐騎上的韓校尉。 韓校尉調整著自己氣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麵無表情的目視前方,艱難的說:“準!”然後從地上抽出羽箭,“哢嚓”折斷。 昕芮見狀立即小跑離開,跑到一旁的樹蔭下坐下。韓校尉對著其他女學生吼道:“七號靶補位,繼續第四發,全部就位,不許偷懶!” 薛語嫣高挑著眉毛鄙視的看了眼昕芮:“丟人現臉!哼”然後調轉馬頭繼續射箭,昕妤和沛珊也對視一眼,乖乖的站在原地繼續完成教程。 劉奕辰看見昕芮喪家犬的摸樣覺得好笑,正要上前調侃幾句。 突然身後的校場傳來了驚呼聲:“來人啊!救命啊!出事了!” 昕芮循著叫聲看去,西校場處一個高高的欄柵前聽著一匹喘著粗氣的馬,那匹馬被人拉著韁繩,躁動不安,馬旁躺著一個人,他抱著腿在地上打滾,表情痛苦猙獰。昕芮瞠的一下站起來,看那人的情況,應該是骨折了,出於醫者的本能,她立即小跑穿過校場,朝著傷員的方向跑去。 劉奕辰三人也騎馬趕來,下馬一看,受傷的人正是並州都督之子於斌,此人一表人才,勤奮好學,是太學裡的三好學生,好樣貌、好文采、好人品,頗受太學女子歡喜,如果因墜馬而殘疾,確實太可惜了。 圍觀的學子無人敢上前,看著受傷的於斌個個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宇文軒眉頭一皺,對著身邊的一個學子說:“你趕緊去太醫署請醫師來,記得把受傷的情況說清楚。”劉奕辰解下腰牌,對著那個學生說:“你拿著我的腰牌,行動要方便些。”那名學子接過四皇子的腰牌飛身上馬,箭一樣的朝著太學大門騎去。 昕芮喘著粗氣終於趕到了西校場,彎著腰猛擦汗水,大口呼氣調整自己的呼吸,她撥開圍觀的人群,看見地上躺著的於斌,心裡不由一沉,剛才遠看沒看清楚,到了眼前才發現於斌的傷勢比自己想象的更嚴重。 於斌捂著著腿的雙手指縫中溢出鮮紅色的血,他咬著牙齒滿臉痛楚想抬起受傷的腳,可是他怎麼用力,那條受傷的腿就是動彈不得。昕芮擠到於斌的跟前蹲下,輕聲說:“不要動,你再挪動你的腿恐怕要廢掉了。”於斌本來痛的咬牙切齒的,聽到自己的腿可能會廢掉,立即放開雙手,勉強支撐著身體坐著。 圍觀的眾人被突然沖進來的昕芮搞得一頭霧水,宇文軒皺著眉頭疑惑的看著昕芮,回想起她上次曾經救過薛語嫣,他平靜的問:“昕芮,你可有辦法?” 昕芮轉頭仰視接過軒的目光,笑著說:“我有辦法,但是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她讓於斌平躺在地上,然後安慰他說:“你相信我,我可以保住你的腿。” 看著昕芮堅定的笑容,於斌點點頭,聽話的躺好。昕芮轉頭著宇文軒說:“我需要好多好多的木箭,去掉箭頭,隻要中間的那一截。”一邊說一邊雙手比劃著。 宇文軒正要轉身去拿箭筒,劉奕辰見昕芮隻顧著和軒說話,完全忽略掉自己,心裡懊惱,為了尋回自己的參與感,他擋住軒的去路,對著昕芮麵無表情的說;“我去拿,你在這等著。” 崔良仁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劉四皇子,這家夥平常都是指使別人乾活的,今天怎麼像換了個人自動找活乾。昕芮交代完事情,自己跑到校場邊的草地上尋找焦急的著什麼,突然看見一片植物,她欣喜若狂的撩起衣裙采摘起來。 崔良仁疑惑的問宇文軒:“軒,你說她在乾什麼?不是說救人嗎?怎麼自己跑去摘花了?” 宇文軒目光深邃的盯著昕芮,不發一言。 昕芮采滿了一裙兜的草,急急忙忙的跑回於斌的身邊,笑嘻嘻的對著於斌說:“不要意思,讓你久等了。”然後小心的卷起於斌的褲筒,讓受傷的部位裸露出來。 崔良仁饒有興趣的挑眉觀看,大昭朝雖然民風開放,但男女之防深入人心,光天化日之下男女肌膚相觸的確不符合當朝的禮法,昕芮不管眾人的眼光,將收集的綠色植物放進嘴巴一陣咀嚼,然後將混合著自己唾液的草渣覆蓋在於斌的骨折小腿上。大家看得眼都直了,這女子不僅置禮法不顧,還將如此惡心的汙穢物捂在同窗的身上,不約而同的怒目看著昕芮。 劉奕辰手拿木箭回到人群的時候就覺得氣氛不對,當他看到昕芮救人的一幕,也皺了眉頭,心想這女子真是異於常人啊。 昕芮專心的將所有草渣滿滿的覆在於斌的傷口上,然後用手掌抹了抹嘴巴,從衣袖裡掏出裝著金針的錦緞小包往地上一攤,抽出兩根中指長的金針往骸骨上緣兩寸的位置、足後動脈的位置各插一針,回首接過四皇子手中的木箭,繞著於斌的小腿仔細捆綁,幫助於同學的骨折處固定位置,忙完一輪,昕芮擦了擦額頭的蜜汗,溫聲問於斌:“感覺如何?” 於斌搶忍著痛楚,點點頭“還行!” 圍觀的眾人看到於斌鮮血淋淋的小腿慢慢止血了,剛才疼痛難忍的臉色稍微放緩,都不由對昕芮的醫術點頭稱贊,連崔良仁也不得不佩服昕芮的救人技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果然有一套。 這時候太醫署的醫師趕到校場,對受傷的於斌檢查一番過後,轉身問圍觀的學子:“是誰施的針?” 大家麵麵相覷,個個害怕承擔責任不約而同的往後退,昕芮挺胸抬頭的往前一步,對著醫師恭敬行禮:“是學生施的針,不知可有不妥?” 黃醫師看著昕芮自信的模樣,眼前一亮,摸著山羊胡子,疑惑的問昕芮:“不知小娘子可否告知施針的穴道?” 昕芮沉著應對:“小女將於同學的大腿內側血海、膝蓋處的梁丘穴用金針封住,然後用艾草止血,學生怕於同學的斷骨移位,特定用木箭固定,不知學生做法是否不妥,請醫師指教。” 黃醫師上下打量著昕芮,不禁眉開眼笑,這丫頭年紀輕輕認穴精準,麵對病人從容淡定,如果加以調教,假以時日將是太醫署的可用之才。黃醫師和顏悅色的問:“請問小娘子尊姓大名?這一手金針刺穴之術師從何處?” 昕芮心道不妙,自己曾經答應過師傅不能供出醫術的由來,於是畢恭畢敬的對著黃醫師作揖:“回醫師,小女子叫關昕芮,是太學的學生,陳國公府的大娘子,小女子的醫術………呃……,實不相瞞,小女曾經答應過教授之人不能提及其姓名,望醫師諒解。” 黃醫師點頭不語,對著身邊的學生說:“你們將於公子抬到太醫署,本醫師要親自醫治。”然後對著昕芮一笑:“你也跟本醫師來一趟。” 昕芮有些緊張的點點頭。在眾人疑惑的眼光中跟著黃醫師離開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