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柱香的時間,黃醫師和昕芮坐的馬車停靠在太醫署的大門前。太醫署毗鄰國子監是大昭朝的衛生部和最高醫學專科學院,專門培養醫師、醫正、醫工的特種人才。昕芮還是第一次來到太醫署,緊緊跟著黃醫師。穿過幾重雕白玉回廊,黃醫師將昕芮帶至一個園子裡,裡麵翠竹林立,假山重疊,別有一番韻味。 黃醫師讓昕芮在原地等候,不一會就從正廳出來,對著昕芮和藹的說:“你進去吧,孫奉禦在內間等你。”然後轉頭離開園子。 昕芮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孫奉禦到底是誰啊?自己什麼時候認識他的?帶著疑問,昕芮蓮步輕移來到正廳,一個六十左右的官服男子從書案前抬起頭來。這就是孫奉禦?隻見他頭上布滿銀發,眼角的魚尾紋和抬頭紋都很重,雖然年過半百,但是神采奕奕,笑容可掬,讓人覺得平易近人。 昕芮對著孫奉禦屈膝行禮,乖巧的呆在原地不動,明亮的眼睛環顧四周。孫奉禦笑容滿麵的打量著眼前的俏麗女子,十年不見,從黃毛丫頭變成了從容淡定的美嬌娘,萊茵功不可沒。嘆了口氣,孫奉禦問:“昕芮可記得老夫?” “嗯?”昕芮抬起頭來直視孫奉禦,左看右看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於是無奈的回答:“回孫奉禦,昕芮小時候目盲,離開永安城多年後歸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嗬嗬,那昕芮可記得小時候給你熬藥泡浴的孫老伯?” “咦?你就是孫老伯!”昕芮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跟前的老頭。自己小的時候,托祖母的福氣請來皇宮中最有名醫師孫時茂為自己醫治胎毒,長年累月的治療中,昕芮隻知道為自己施診熬藥泡浴的人叫孫大伯,可惜無論孫大伯如何努力,昕芮的眼睛還是沒能痊愈,為此孫時茂深感慚愧,沒想到最後機緣巧合之下,昕芮竟然被萊茵帶走,眼睛也治好了。 孫時茂高興的點點頭,繼續問:“聽黃醫師說,他剛才遇到一個認穴精準的奇女子,老夫猜那是誰啊,結果你一走進來,老夫一眼就認出你來了。你的師傅萊茵可好?” “他老人家好得不得來,經常將他的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歸來之日,他又雲遊四方了。”昕芮沮喪的說。 “那萊茵的手藝你可都學會了?”孫時茂試探的問。 “我可沒說我的金針刺穴之術是跟他學的哦。”昕芮狡詐的瞇著眼睛回看孫奉禦。 孫時茂雖然沒能讓昕芮親自承認師承萊茵,但是心裡已經承認昕芮是萊茵的徒弟,如此一塊美玉不好好雕琢,放在太學裡白白浪費,太可惜了。孫時茂想到此,不由的搖頭嘆氣。 昕芮疑惑的問:“孫大伯,你怎麼了?是不是昕芮哪些話說得不對了?” “孫大伯有幾句話想問你,你要從實招來!”看著孫時茂嚴肅的神情,昕芮微微緊張起來。 “你可想到太醫署實習?” “啊?!真的?”昕芮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嗎?自己可以脫離太學的束縛來太醫署實習,如果真可以,那就太好了。可是自己的玉碟還登記在太學,怎麼過來實習啊? 孫時茂仿佛看穿昕芮的念頭,笑著說:“我會奏明當今聖上,你隻需回府得到關侯爺、程夫人準許即可,其餘的事情,老夫會為你辦妥。” “謝孫大伯!不對,謝孫奉禦!”昕芮喜足顏開的說 兩人再續了一會話,昕芮告別孫奉禦打道回府。一路上昕芮尋思很久,如何才能說服父親和母親讓自己到太學實習,難道真的要將真相告知他們嗎?昕芮甩甩頭,嘆了口氣,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回到府上,剛好關侯爺下朝歸來,程夫人和林侯爺在留芳院品茗下棋,看見昕芮,兩人和顏悅色的對視一眼,等著昕芮上前請安。 昕芮跪在榻前,將太學救人的事情和孫奉禦的邀請敘述了一遍,然後屏息凝神靜候侯爺和母親的反映。 程夫人左右為難的看著跪著的女兒,關侯爺也顧慮重重:“昕芮,雖然當朝聖上曾經頒布過《醫疾令》,女子可以入學為醫,但是宗室女子入太學學習才是正道,太醫署始終不適合你的身份。” 昕芮心裡默默嘆了口氣,早就預料到父親會拒絕的,迫於無奈隻能將實情告知:“父親、母親,昕芮兒時身患眼疾,萊茵師傅雖然將昕芮的眼睛治好了,但是剩下的餘毒都積聚在自己的心脈處,孩兒的性命雖然保住,可是壽命卻不可預測!” “什麼!什麼叫不可預測!芮兒,你把話說清楚!”程夫人大驚失色,從臥榻上沖下來抱著昕芮,仿佛自己的寶貝女兒一眨眼就會消失。 看著母親驚惶失色的神情,昕芮非常自責,吸了一下鼻子,終於對父母親道出事情。當年萊茵將昕芮的餘毒用金針之法封於心脈處,隻要不過於勞累或者情緒激動,昕芮的小命可保至中年,還有昕芮的體帶餘毒,自身的宮房受挫,終身不能生育,對於一個古代女子而言,不能生育意味著一輩子抬不起頭見人,但是昕芮不將此放在心上,能撿回小命多活幾年已經對蒼天感恩戴德。萊茵對昕芮傳授了一身的本領,昕芮沒學個全,也學了個七八成,對於自己的本領,師傅要求自己盡力而為,用手中的認穴術在心情好的時候多救幾個人,好向閻王討多幾年壽命。所以孫奉禦的邀請正合自己的意思。 昕芮說完,額頭貼地,畢恭畢敬的說:“父親、母親,女兒不孝,昕芮隻求將所學到的用於濟世救人,請父母親成全。” 程夫人跪坐在地上已經哭成淚人,自己的女兒怎麼這麼命苦啊,本來的大好前程就這樣白白斷送了,連最基本的開枝散葉,兒孫承歡腳下都不能實現了。 侯爺愁眉苦臉,看著一臉堅定的昕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無奈的搖頭嘆氣,如果不是自己的過錯,夫人又如何會身懷六甲時中毒,想到這裡,關侯爺心裡捶胸頓足好生後悔。 “你先回房間,我與你母親商量後再回復你。芮兒心裡莫害怕,父親定會保你周全,唉…”關侯爺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 昕芮心裡重重嘆口氣,低頭行禮告別父母親,黯然失色的回到房間裡。第二天天剛亮,程夫人親自來昕園給昕芮梳妝打扮。 看著銅鏡裡的窈窕少女,程夫人一陣心酸,昨晚和侯爺思前想後,最終同意了昕芮的要求。但是太學的課還是要上,太醫署的實習隻能抽時間去學,必須保證太學的課程不受耽擱,以後也好給宗裡人一個交代。昕芮笑逐顏開的回身摟住母親,撒嬌的說:“還是母親最疼芮兒。” 程夫人唉聲嘆氣的說:“你別高興早了。你身子的情況,不可讓第三人知道,必須保密。但凡以後上門提親的事宜,我和侯爺會想辦法幫你推掉,母親隻希望你平安快活就好。” 程夫人摟著昕芮的小腦袋,對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程夫人百般的慚愧自責,如果上天要昕芮這樣活著,她和侯爺也隻能順天意了。 上學的路上,昕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妹妹,以後太學放學後她會去太醫署跟著孫奉禦實習,昕芮刻意將自己的身體情況隱瞞不說,免得妹妹擔心。昕妤從來沒見姐姐對課業如此感興趣,整個人精神煥發,神采奕奕,暗自替姐姐高興,事情告一段落,昕芮卸下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躊躇滿誌的踏上了學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