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好學門,昕芮抱著一大疊書來到三十三間堂的左側第一間。昕芮探頭往內看,課堂裡坐了三十來人,清一色女子,看來專業課是分男女小課堂上課的。眼睛四處搜尋,鎖定了妹妹的身影,昕妤看到姐姐身影高興地招手,示意昕芮坐她身邊。昕芮跨過門欄走了進去。此時大家都坐好了座位,等著開課,看見一陌生女子進來,齊刷刷的眼睛全看過來,有些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起昕芮的身份。昕芮無視一切好奇的目光,走到晞彤旁邊的案幾,把書冊一放,盤腿坐在蒲團上,左右一看,倒數第二排靠左,靠近後門,這位置選得相當有水平,昕芮轉過頭,“妹妹,你真會挑位置。” 昕妤仿佛聽明白姐姐的調侃,臉不由地紅了:“我怕你第一天不習慣,所以挑後排的位置,不過前排都被人占了,我也挑不了。”昕芮往前一看,前排果然坐滿了,一些女子湊在一起,不時扭頭瞄兩眼昕芮,小聲交頭接耳。 此時一道悅耳動聽的聲音從右邊傳來。 “你就是昕妤的姐姐,關昕芮?!” 隻見一方臉女子,粗眉大眼的,鼻梁上有幾點雀斑,笑容燦爛的向著自己,一看就是個爽快開朗的主。 “是的,我叫關昕芮,剛進太學,請多多指教。”她認真的回答,還向對方拱了拱手。 “嗬嗬,昕妤,你姐姐真好玩。”女子視線轉向昕妤。 “我叫秦沛珊,我爹是北軍的秦萬,我爹有一招“撒手鐧”威震四方,可殺敵百千,戰場見過我秦家金剛鐧的人,都過目不忘!哈哈哈哈!” 佩珊發現自己笑聲太大,引起前排同學的側麵,當即收斂壓低聲音道:“我前半年剛進太學,和昕妤是好朋友。現在你也來了,那我們以後三個可以一起玩耍了。”沛珊真誠地邀請道。 一進來就有朋友了,還陪著玩,這當然好啊,昕芮興奮的點點頭,正要繼續話題,門口響起了“鐺鐺聲”。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老頭,身穿墨色長袍襦衫,腰係緋色腰帶,步速均勻神情堅定的邁進課堂。 “是嚴助教,他教《禮記》,講課甚是無趣的。”沛珊悄悄遞話給昕芮,還做了個鬼臉。 昕芮抿嘴一笑,聳聳肩,雙手攤開,表示無奈的姿勢,沛珊發出咯咯的笑聲。 嚴助教將案臺上的戒尺大力一敲,課堂上頓時安靜。 “上課!我們今天談《禮記》的祭禮章節。儒教祭祀鬼神的禮儀。又稱吉禮,吉訓為福,就是祭神祈福的意思。儒教是多神教,其祭祀的對...儒家以禮為教,即以祭禮為五禮之首。《禮記·祭統》說:“凡治人之道,莫急於禮;禮有五經,莫重於祭。”百姓信仰鬼神,以祭祀鬼神的宗教禮儀為道德教化的基礎...。” 昕芮低頭打了個打哈欠,勉強撐過了第一節課。到來第二節課,李博士講《論語》,昕芮想著去茅房,讓沛珊和昕妤先進課堂。由於公共課人很多,大班教學,昕芮如廁歸來時,教堂已經人滿為患,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座位,卻是與男子共坐。其實太學裡很多兄弟姐妹、表兄弟表姐妹的,甚至有些暗通款曲的男女借著上課的名義明目張膽的坐在一起,男女同坐,大家見怪不怪。 昕芮看著遠處的晞彤和沛珊,無奈的笑了笑,擺擺手示意妹妹不用擔心。自己坐在那個空的位置上。旁邊的男子,小眼睛,單眼皮、圓鼻頭,皮膚白澤,身形微胖,與瀟灑和風度毫不沾邊,不是帥哥,有點惋惜,不過自己也不是大美女,昕芮自嘲的笑了笑。 剛坐下來,男子扭頭瞇起小眼睛笑著向著昕芮。 “你是新來的嗎?’胖子好奇的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昕芮也好奇的回問。 “我剛才看到你去拿書冊。其實,我也是新來的,我叫宋元寶!” “送!元!寶!”昕芮低聲重復元寶的話。 “是的,怎麼了?!元寶笑瞇瞇的問。 “你知道你的名字很奇怪嗎?”昕芮忍著笑問。 “不會啊。我們家裡人都叫這類名字。我哥哥叫宋潛。我弟弟叫宋寅梓。”元寶認真的回答,沒覺得絲毫的不妥。 “你全家都是送錢的?”昕芮反問 “按道理來說是的,我哥哥是長房長子,以後的家產都是他的,所以我們全家都是宋潛,也沒錯。”元寶認真的思考道。 昕芮沒好氣的問:“那你家是哪裡的?” “我從蜀中來的,蜀州人氏”元寶繼續回答。 “等等,那蜀商宋霸是你什麼人?” “宋霸是我父親!”元寶驕傲的說。 蜀商宋霸是商人階層的上層分子,富可敵國。當朝皇帝曾說:“朕天下之大貴,宋霸天下之富。隱約透露出當時富商大賈的社會地位。所以當昕芮聽到坐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是蜀中首富之子,眼睛立刻變成兩個銅錢,伸手舉爪,笑臉盈盈的說:“土豪,我叫關昕芮,請跟我做朋友。” 元寶回爪相握,高興的說:“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課堂上江博士講的完全不入昕芮的耳朵,昕芮和元寶私下交流了一整堂課。元寶雖然是大富之人,但是這個朝代裡,士農工商的等級觀念深入人心。商人雖然有利經濟發展,但是在人民心裡的地位不高,商人逐利,不符合當朝儒家的仁義原則。元寶父親常和皇家親戚商貿來往,他希望兒子能走仕途的道路,通過關係入圍州太學的推薦名額,讓元寶進入京師學習。但是京師太學裡宗族自己眾多,再低級的宗族也看不起富商巨賈之子,沒人願意和他交朋友,元寶入學以來,總是孤身一人,所以能認識到昕芮這個不計身份的宗室女子,元寶心裡非常高興。 看著這個人畜無害的大白胖子,昕芮心裡覺得無比柔軟,一方麵是為自己找了個土豪朋友,另一方麵是憐憫他為了父親的寄望,孤身一人上京求學。 上學的第一天無驚無險,昕芮熟悉了太學的環境,還認識了沛珊、元寶兩個朋友。如果算說話的,應該有三個。在昕芮從茅房回課堂的路上,在十三碑廊碰到一個傻子,叫顧子瞻,天生一個書呆子,昕芮經過的時候看著他對著一塊石碑搖頭晃腦,仔細一聽,什麼聲音都沒有,一看碑文,就是平常我們的專業課書籍。昕芮問他:“請問你在背書嗎?” 男子看了昕芮一眼,點點頭,繼續搖頭晃腦。 昕芮又問:“這樣背書有用嗎?” 男子又看了昕芮一眼,點點頭,接著搖頭晃腦。 昕芮揚起嘴角笑了笑,鄙視的問:“你是傻瓜嗎?” 男子又點點頭,然後想了想拚命搖頭,嘴巴就是不出聲。 昕芮沒趣的笑著離開,“傻瓜,你慢慢背吧。”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身後突然想起洪亮的聲音:“我不叫傻瓜,我叫顧子瞻。” 想起這件事情,昕芮在車裡被詹子瞻的傻又提起了幾分笑意。放學後,昕妤陪著昕芮在東市裡到處逛逛,平凡的太學日子接連過著幾天,昕芮的心裡盤算著這以後的幾年也像這樣平穩過渡就好了。 時間轉眼就過了十天,第二天就是旬試了。大家都在埋頭復習。昕芮、昕妤和沛珊上完第一堂課,捧著書冊準備去另外一間課堂。在課堂的走廊上看到很多學子朝著一個方向跑去。定眼一看,在三十三間堂中間的八顆古槐樹下,裡外三圈圍著一群學生,偶爾傳來拳腳踢打的聲音。 沛珊的拉著昕芮兩姐妹立馬往人群方向跑,昕妤因為慢吞吞的,沛珊甩下她的手,拉著昕芮直接往人群裡擠,穿過兩層的人群,沛珊和昕芮終於擠到了前方。當看到眼前的場景時,昕芮完全驚呆了。 槐樹下有三名男子,左手邊的男子身材頎長,雖然穿著太學學子的服裝,但是氣質非凡,好似翩翩濁世的青蓮,風姿特秀,爽朗清舉,額頭上有個好看的美人尖,仿佛謫仙下凡,讓人挪不開眼睛。 《詩經》說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應該就是這種人吧,昕芮不禁默默匹配。 右手邊的男子身形高挑,長若流水的發絲服帖順在背後,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桃花眸子嵌在一張完美俊逸的臉上,眼角微微上挑,嫵媚和純凈合成一種極美矛盾的風情。此時他正和旁邊的幾個女子有說有笑,說話的女子眼裡盡是愛慕之意,個個臉披紅霞,偶爾被逗得抿嘴咯咯發笑,笑得花枝亂顫。 最讓昕芮驚訝的是中間的那位。這個男子身材挺拔,劍眉鳳目,鼻正唇薄,猙獰著眉頭,仿佛地獄的修羅,周圍籠著恐懼的氣息。看他金冠綰發,衣袍繡著一圈的金色雲紋錦邊,一身皇者氣質渾然天成。因為打人,他臉色漲紅,眼神呈嗜血的興奮,脖子的青筋都鼓起來,而地上跪著的學子,痛苦的抱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更奇怪的是圍觀的同學,竟然沒有一個上前製止或者去找教官或者博士報告。 看著這群漠視的人,看著地上被打的學子,昕芮咬了咬嘴唇,正要開口嗬斥,沒想到沛珊看穿了她的想法,立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往後拖進入群,然後死命的搖頭,警告她不可以輕舉妄動。昕芮用眼神詢問她為什麼。沛珊貼著昕芮的耳朵緩緩道來:“你看裡麵的那三個人,左邊的是兵部尚書之子,叫宇文軒,右邊的那個叫崔良仁,是諫議大夫的兒子,而中間打人的那個。”沛珊頓了頓,吞了口口水,細聲的的說:“他是當朝皇帝的四皇子劉奕晨,他母親是當今寵冠後宮的薛貴妃,他的舅舅是蔡國公,朝廷的尚書令。裡麵哪個你都得罪不起,還是不要管了。” 昕芮反問:“那萬一出了人命怎麼辦?” “到現在為止還沒出過命案。不過以他們的身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即使出了人命,也未必是他們的錯。”昕芮撇撇嘴說。 裡麵的四皇子似乎打得不亦樂乎,昕芮的心看著那個跪地的學子,內心無比焦急。此時,一道空靈清亮的聲音傳來,宇文軒抬頭看看了天空的太陽,對著劉奕晨說:“重光,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有事要辦。”右邊的崔良仁也收起來剛才的吊兒郎當,走過來一隻手搭在四皇子的肩膀上:“走吧,我們還有事呢。”然後踢一腳倒地上的學子:“還不快滾,以後看到我們繞路走,知道沒!” 地上的學子仿佛得了恩典,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邊走邊說:“對不起,對不起。” 四皇子掃了眼圍觀的人群,雖然沒有發話,但是一記眼刀已經讓周圍的人做鳥散裝。沛珊拉著昕芮掉頭就走,昕芮回頭看了看那三個人,正好和宇文軒的眼神對上,他的眼神不再像剛才的風輕雲淡,銳利的雙瞳宛如盯著昕芮的臉,昕芮心裡一震,避開了他的眼神,跟著沛珊和妹妹繼續上課。 第二堂課說的是《論語》,昕芮心裡因為剛才的事情久久不能平靜,她問沛珊:“為什麼平常我們看不見他們?” 沛珊整理著手頭的書冊:“他們是特殊人群,來不來上課也沒教官理。不過每次考試前,他們都會出現,可能即使是特殊的人,他們的成績關係宗族的榮譽,而且學業不過關,畢業不了丟的是父母的臉。” 昕芮不由的嘆了口氣,晞彤安慰姐姐:“姐,你別胡思亂想了,明天就是旬試了,你得好好復習。” 昕芮掃開亂七八糟的思緒,抓起書冊認真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