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了所有肮髒惡毒的,來自底層的罵人詞彙。
這會兒,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已經進入分教廷學習的預備神官,倒像是他們原本的模樣——生活在陰暗下水溝裏的小老鼠。
他們中甚至有人去砸阿廖沙放在窗邊的《光明頌》,卻因為書本太過於堅硬,沒能成功毀壞那看起來舊撲撲的羊皮封皮。
於是隻好倒了盆水,把書整個泡在裏麵。
過程中,阿廖沙一直沒有哭。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些人,記下他們的麵孔,然後裝作害怕屈服的樣子,快速拾起被泡濕的《光明頌》,不堪受辱似的,跑出了宿舍。
等離開那個群魔亂舞的地方,阿廖沙的心中才後知後覺湧上一股委屈。
他抽了抽鼻子,四下張望,但正值午休時間,分教廷內四處空蕩蕩的,他一個人也沒看見,便循著之前的記憶,摸索到了早上歐文神父帶他去的那間藏書室。
藏書室位於塔頂,隻有側麵開了很小的一扇窗戶,透進來些許光線。
整個屋子裏靜悄悄的,陽光與灰塵形成的丁達爾效應,使空氣裏飄散著淡淡的黴味。
卻剛好使阿廖沙平靜下來。
他身上穿著縮小版的神官長袍,僅是身後有一點點灰塵,皮膚卻白皙光潔,沒有任何被人毆打的傷痕,看不出他才剛剛經歷了一場暴力行為。
隻有懷中抱著的濕答答的書本,透露出一點狼狽意味。
阿廖沙靠坐在書架前,翻開《光明頌》閱讀,想要借此轉移饑餓感或是別的什麽——在他沒想好要怎麽應對被排擠的狀況前,他暫時不想回到宿舍,去麵對那群長著漂亮麵孔的小惡魔們。
或許文字真的有什麽魔力,漸漸的,阿廖沙沉浸在書中描繪的神愛世人的故事裏。
如果他再細心一點,興許能發現,這本剛剛被泡在水盆中卻僅僅被打濕了封麵,內裏幹燥潔淨的《光明頌》,封麵的文字正閃爍著微弱的綠光,緩緩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幾個大字——潘神紀。
……
接下來的幾天,阿廖沙依舊沒有找到解決辦法。
無論他怎麽示好,這些孩子就像是認定了他會搶走他們的生存資源一樣,用盡一切辦法欺負他。
他們把阿廖沙的床位潑濕、把他關在廁所裏、不給他留飯、用盡冷漠的語言奚落他……
他們很聰明,從不真正對阿廖沙出手,因為他們明白,若是在阿廖沙的身體上留下什麽痕跡,勢必會被看中阿廖沙的歐文神父和其他神官們狠狠責罰。
小孩子的手段,幼稚卻又有效。
這一切欺淩的行為叫阿廖沙有苦難言,他每天隻能得到很小一塊別的孩子吃剩下的黑麵包,勉強果腹後,白天繁重的課程讓他體力透支,晚上回到宿舍卻依舊要麵對冰涼潮濕的無法起到保暖作用的被褥。
阿廖沙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日子了。
第三天的晚上,饑寒交迫的阿廖沙帶著他唯一一件像樣的個人物品,那本質量好得出奇的《光明頌》,再次來到藏書室。
他掏出一盒火柴,劃燃其中一根。
他想,為什麽神愛世人,卻唯獨不愛我,要讓我過這樣痛苦的生活呢?
我明明是那麽的、那麽的崇拜神。
火柴熄滅,阿廖沙又劃燃了第二根。
這一次,他翻開那本在這幾天裏作為他精神支柱的書,毫不猶豫地把火柴扔到了書頁上。
霎時,一團明黃色的火焰熊熊升起。
撲麵而來的熱氣使阿廖沙好受了一些,他停止了哆嗦,卻又在看到飛舞在火光中的黑色灰燼時,感受到了濃濃的悔意。
強烈的愧疚情緒使他幾乎精神失控,眼淚連成串,無助地哭喊道: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您不敬……”
“我隻是太冷,太餓了……”
“我多麽希望您能像故事裏那樣,也給予我一絲愛憐,我是那麽的尊敬您……”
阿廖沙想,如果我無法取得神的原諒,或許祂會讓這把火燒光整個藏書室,燒死我。
也順便燒死那些欺負我的人。
把這一切都燒光吧,他在心中默念道。
——而傅靜思,便是在這個時候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