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離開房間的池瀾自是不知爺爺還在那滿心憂愁,對於剛聽到的那些話,他其實並不是特別在意,相較之下,他更在意爺爺對白姑娘態度的轉變,這居然隻是聽著一個名字,就願意見了,且未推諉過。要知道,他先前在白姑娘那答應傳話,其實就真的隻當是個傳話而已。爺爺雖然一直對他很好,但這麼多年,在他眼裡,爺爺一直是個感情偏向淡漠,且怕麻煩的人。冷不丁的居然願意見一個之前並無好感,甚至可以說有些排斥的人,這狀況真是讓他抓耳撓腮的好奇內情。池瀾覺著自己今晚應該是睡不好了。 同樣睡不好的還有蘇暖,她報了個白清的假名,這名字並不是她隨意亂取的。白姓是取自她外祖母的姓,因聽母親提起過,外祖母與忘憂穀有些淵源,所以她才討了這麼一個巧,希望能借此引起注意,然後見得穀主一麵。原本若是她帶著信物來的話,肯定對她要做的事更有益處,但那場變故來的太過突然,她能逃出來已經純粹是因為眾多下人的掩護,就這樣,最後要不是紫芙,她也根本逃不出來。 心裡胡思亂想著,再加上身體上的疼痛和疲憊感,她慢慢陷入了沉睡。 嘩啦啦的雨聲中,一道閃電像利刃一般劃過窗外,蒼白奪目。 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的蘇暖,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場景,這使得她原本就不安而恐懼的心神,更加驚惶起來。左手不自覺拽緊掌下的被子,右手死死按住飛快跳動的心臟,極度用力之下,原本便未愈合完全的傷口,又沁出絲絲血跡。在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並傳入她耳中時,她緊繃的心弦徹底斷了開來,忍不住用雙手捂住耳朵,整個人微微顫抖著往床角裡麵蜷縮著,伴隨著間或出現的刺眼亮白和急促響起又暫時停歇的轟隆聲,她夢裡的場景越發清晰起來。蘇暖隻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天,那個她正滿心憧憬著明天,下一瞬,所有的欣喜都在看見那一幕時轟然破碎的那一天。 那些場景破碎著在她腦海不停的翻湧著。 掙紮著爬入院門一半,卻被自上而下一把的利刃釘在原地的下人,撲在她麵前想保護她,卻一個個渾身是血倒在她麵前的侍從。還有那些身著黑衣,帶著麵具,手持滴血劍刃的不速之客,像是自地獄而來的儈子手一般,毀掉了她的家。夢境帶她又體驗了一次那種深入骨髓的痛楚和恐懼,蘇暖有些無助的無聲嗚咽著,心底裡一遍遍喊:爹、娘,你們在哪兒?紫芙,我好想你…… 恍惚間,一夜過去了,大雨和雷鳴閃電也不知何時便停止了,晨曦的微光透過窗照在屋內的地麵上,像是想要驅散屋內的陰霾。 “吱呀…”蘇暖聽見了房門打開的聲音,但後半夜未曾入睡的她並沒有精力去理會了。 當池瀾眉眼帶笑的推開房門後,一眼便見到床腳處蜷縮的人影。那人頭靠在雙膝上看不清麵容,身上昨日裡才更換過的衣物,此時衣袖處、背部均有乾涸的血跡。他眉梢的笑意一下便凝固了,皺了下眉走上前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池瀾的問話顯而易見的沒有得到回答。他覺得,與昨日下午仿佛稍有緩和的那個人相比,如今的這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醒來時那種狀態,哪怕沒見著臉,也給人一種空洞而絕望之感。不,他在心裡否定了一下,應該說是比那時更絕望了些。他不喜歡這種氛圍。 想了想,池瀾將在來時路上想好的話說了出來,“白姑娘,昨日說的事,我已征詢過爺爺意見,他同意了,但考慮到你的傷情,你不必過去,今日午後他會過來見你一麵。” 話音落下,他就見到床上蜷縮的人慢慢抬起了頭,看了過來。 與昨日相比,顯而易見又憔悴了不少的麵容,麵無表情的看了下他,微微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要笑,但最終還是沒有展現笑意。他見到她張了張嘴,又馬上閉上,慢慢挪動著下了床。 這一瞬,池瀾仿佛明白了什麼。他雖說並不像爺爺那樣精通醫術,但這些年來見過的形形色色的病人也不少,而且早些時候也跟著爺爺不止一次出過穀,他知道,先天性的啞巴,按理來說這個年紀,已經不會有下意識張嘴說話的動作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時看著那張憔悴卻難掩清麗的麵容,他隻覺得這一刻,心裡像是被刺了一下。 紙張遞到麵前的時候,他才恍然察覺自己走了神。頓了一下,才接過紙張看了起來。 “不客氣,我也沒提過什麼。對了,你也不方便,我去幫你打點水來。”說著他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便端著盆水放到了屋內的盆架上。“你先梳洗著,吃食和藥待會兒我給你送過來。” 感覺麵前的少年過於照顧自己,蘇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在紙上寫下了:這些我自己可以做的,能得到救治,我已經十分感激了。 寫完後遞給少年,並且行了個禮。 池瀾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不用這樣,反正我這也閑著沒什麼事。”說著這句話的他,並沒有記起昨日夜裡,爺爺與他淺談病人的時候,曾叮囑他今日早些過去,跟在一旁看看情況,學習學習。 “我呆會兒再來!”語調上揚說著這句話的同時,他再次走了出去。 盆架前,蘇暖小心的避開傷口,輕輕擰起手帕,覆在臉上,深呼吸了一口氣,復而緩慢的呼了口氣。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用過午飯後,蘇暖便有些焦急的等待著,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一麵焦急著,一麵想著難道是自己說的不夠直白,所以穀主打消了來見她的念頭嗎。 上天仿佛聽見了她的自我懷疑,她正想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一重一輕,重的步伐稍快,輕的緩慢。隨著兩道腳步聲逐漸靠近房間,蘇暖不自覺坐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