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夏天，珍珍生了個大胖小子，沈憶媽高興的合不攏嘴。陽娟用手肘碰了一下母親，輕輕地說：“媽，我想不通，珍珍臉上怎麼會沒有半點喜悅呢？剛才我抱小孩給她，叫她讓小孩吸吸奶，她板著臉，狠狠地推開了我的手。媽，你看她像個怨婦似的，難道嫌我們照顧得不周全嗎？” 　　沈憶媽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哪兒出問題了？她總是呆視著房頂不說話，非但不睬我，連她親媽也不睬。”這時珍珍媽把荷包蛋，又端到了珍珍麵前，她對女兒說“珍珍，荷包蛋沈憶熱了好幾次了，你把它吃了吧！我生小孩時，餓得端了大碗喝粥，鹹菜還沒有顧得上咬一口，粥已經喝完了。”珍珍搖了搖頭說：“我不要吃！我不餓……。” 　　不一會兒沈憶又端著荷包蛋進了房，說：“來，吃荷包蛋吧！”珍珍看著沈憶還是搖一搖頭。珍珍媽媽馬上說：“沈憶，你喂她吧！讓她吃一點，不吃怎麼行？”於是沈憶坐在床沿喂她，珍珍還是臉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就是不張嘴。 　　這時沈憶突然想起來，珍珍總喜歡我先吃了，她才肯吃。於是沈憶馬上用匙自己先喝了湯，還咬了一口蛋，他一邊嚼著一邊說：“嗯，很好吃，你吃吧！”珍珍看著沈憶的嘴，嚼得津津有味的，這這時她才張開了嘴，慢慢地吃了起來。邊喂珍珍吃，沈憶邊說：“你呀，一定要多吃一點，你是代替兒子在吃。因為你吃好了，吃多了，奶水才會多！兒子是要吃你的奶的，所以給你吃，實際上就是在給兒子吃。”這一句話，一下子就鉆進了珍珍的耳朵。她自言自語地說：“我是在代替兒子吃？那就是說我不代替兒子吃，兒子就沒有吃的了？照你這樣說，我是兒子必不可缺的食糧了？哦！這樣的話，我該是安全的，你說對嗎？” 　　沈憶馬上安慰她說：“你當然是安全的啦！你們倆叫母子平安！”聽到這裡，珍珍覺得自己舒服多了。可沒有過多久，珍珍又覺得自己身邊充滿了不安全。特別是聽到婆婆說：“珍珍，這雲片糕和奶粉是陽娟送來的，等他大一點的話，可以吃點雲片糕，這個抗餓。”珍珍想，啥？小孩子可以吃雲片糕了，這麼快他就可以不需要我了？這樣的話，有沒有我孩子都能養大了？一股不安全的感受又襲了上來。 　　來看望珍珍的人，都為珍珍生了兒子而高興。哥哥嫂嫂，陽娟等更是高興得很。看著小男孩，都在珍珍麵前誇贊個不停。而此時的珍珍，不管別人多麼的喜慶，多麼的祝賀她，她就是不說話。她的臉，平靜得一點沒有波浪，好像是並沒有什麼高興，一直是處於思慮狀態。 　　珍珍媽抱著外甥，把小孩的臉對著珍珍說：“珍珍你看，你兒子可愛吧？這下你放心了吧？這小臉端端正正的，眼、耳、鼻、手、腳一樣都沒缺。沒生時，你天天擔心著生出來了的小孩會不會畸形？一會兒擔心唇齶裂，一會擔心會不會是啞巴，一會兒擔心著會不是瞎子，現在你都查看過了吧？什麼都不缺也不多，是非常健康端正的帥小子，長大後肯定比沈憶還要帥！……” 　　隻見珍珍直盯盯地看著小孩，喃喃地說：“別說比沈憶帥不帥了，這個小孩由誰來帶，都成了世界難題了！”珍珍媽聽後不加思索地說：“你生的，當然你帶囉！不過你婆婆會跟你一起帶的。珍珍呀！有你婆婆幫你一起帶，比起我當時不知道好幾百倍了！你現在是生一個，又有婆婆一起帶。我們那個時候生了幾個，而且沒有人帶，還要跟上生產隊的出工。 　　這麼艱苦的環境下，我們不是把你們，一個個也帶大了嗎？你現在不需參加生產隊集體勞動了，不是分田到戶了嗎？你家的農田到時候讓哥嫂們，沈憶姐姐，姐夫們一起幫助做，你不就是天天可以在家帶小孩了嗎？放心，你現在的條件好著呢！沈憶賺錢回來，誰能比得上你？” 　　珍珍聽後，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說：“我不要，我不要生兒子，我不要一個帶兒子。這麼一點點小，等到他大的時候，我都老成什麼樣子了？沈憶不要我的話，我怎麼辦呢？這小孩不是要沒有爸了嗎？多可憐啊？我不要兒子沒有父親！……。”看到珍珍這個樣子，大家都啞在那裡，不知道說點啥？她媽也不知道怎麼拿捏，珍珍媽媽心疼地對女兒說：“你不要哭了，你不要一個人帶孩子，我和你婆婆幫你帶，我們倆會把你兒子帶好的。好了！快擦乾眼淚，我與你婆婆幫你帶！” 　　沈憶媽安慰她說：“珍珍，兒子都生了，沈憶怎麼會不要你呢？你的兒子的父母年輕又健康，怎麼說沒有爸爸呢？”珍珍哭著說：“不，我不要你們幫我帶，我們的孩子，我們倆自己帶！”沈憶看著珍珍這個樣子，想，可能剛生完孩子，心理不適應。沈憶馬上對母親說：“媽，我今天去醫院請個假，多陪她幾天吧！”沈憶媽點了點頭。 　　於是沈憶溫柔地對珍珍說：“珍珍，我去一趟鎮上，向醫院請個假馬上回來，順便正好買點肉！……”珍珍一把拉住了他，含著淚說：“你不要去吧！你寫個請假條，讓姐姐幫你去請假！”沈憶搖頭說：“來不及了！航班馬上要開了，我上午不去醫院的話，是曠工！門診室要沒有人看病的，掛了號的病人要急的。我今天上午必須去門診上班的，請假後晚上坐航班回來！” 　　珍珍很不放心地點了點頭說：“那你隻上一個上午的班，請假後下午就回來！早點回來，不要坐航班了，你步行回來吧！”沈憶無奈地點了點頭說：“好的，我盡力早點回來！唉！我擔心領導不一定準假！”珍珍馬上哭著說：“不行，醫院不準假，你就辭職！”沈憶為難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我盡量地請到假吧！” 　　沈憶又請了三天假，三天裡麵，沈憶一直在房間裡陪著珍珍，隻要沈憶一出房門，珍珍就嚷嚷著要他回房。沈憶母親擔心地對珍珍媽說：“親家，你看到了吧？珍珍與沈憶太恩愛了，現在是，珍珍生小孩，沈憶在坐月子了。唉！殺一個小公雞吧！珍珍非得讓沈憶與她一起吃。……” 　　珍珍媽苦笑著說：“唉！親家，她要這樣就聽她的吧！昨天一個鯽魚，珍珍又是夾了半條給沈憶，這湯也倒給了沈憶一大半，這幾天沈憶都吃胖了！”沈憶媽擔憂地說：“親家，沈憶明天去上班了，珍珍生孩子時，沈憶跟同事調休了二天，請假了一天，後來又請了三天假。沈憶說了，醫院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先例的，沈憶是撒了謊，說珍珍安全感嚴重缺乏，有點產後抑鬱的傾向，才請到這麼多天假的。他請了這麼多天假，他承諾以後一定加班補上的。可明天沈憶要去上班了，你看看珍珍會不會撒孩子氣？” 　　珍珍媽堅信地說：“不會的，撒孩子氣的話，不用睬她。生小孩子，丈夫總歸是要去上班的。” 　　早上沈憶要去上班了，他拎了挎包跟珍珍說：“珍珍，我去上班了！”珍珍一聽沈憶要去上班了，急忙從被窩裡爬起來，一把緊緊抓住了沈憶的手，哭得撕心裂肺，跟生離死別一樣的，就是不放手。她哽咽著說：“不要走，我怕！我不讓你走！我死也不讓你走！你不要去上班了，不要去了，我死也不讓你去了！……”。 　　沈憶一聽，想，什麼？不讓我去上班？她怕？於是沈憶馬上安慰珍珍說：“珍珍，你怕什麼呢？有我媽，還有你媽兩個人陪你，不用怕！”珍珍哭著說：“我怕，我就是怕！”沈憶撓了撓頭皮說：“珍珍，讓我今天向領導申請，申請我上一個月日班，這樣我天天晚上可以回家睡了！” 　　珍珍還是哭著說：“不要，我不讓你離開我！”沈憶苦笑著對珍珍說：“看你，怎麼被你說出來的？嗨！是不是生了兒子，退行回去了，跟兒子一樣大了？這上班怎麼可以不去呢？”一看珍珍還是不鬆手，哭得更淒慘了。沈憶好說歹說都沒有用，兩個母親拚了命的求啊！勸啊！一點都沒有用。 　　沈憶蹲下來苦求著對珍珍說：“珍珍，我不去上班掙錢，我們倆怎麼生活？怎麼給兒子創造一個，幸福美滿又富裕的家庭呢？我在家和你一起帶孩子，焐被窩的話，我們的生活費從哪裡來啊？你不能這樣不講理呀！”珍珍哭著說：“別人家不當醫生都能活，難道我們家就不行嗎？我們倆個一起帶孩子。等我滿月後，我們也和村上所有人一樣，買一條機帆船，搭好棚去做生意。” 　　沈憶一聽驚愕地說：“去做生意？你別忘了我是近視眼，輪到刮大風下暴雨，方向都看不清了，我還能當舵嗎？”珍珍馬上說：“碰上暴雨天，我們就駐船歇息了。船棚做得堅固點，棚內風吹不進，雨落不著，我們倆帶著兒子，一家三口時刻在一起，多好呀？我們去收破爛，倒西瓜，賣賣荸薺和茨菇，別人家都在這樣做，他們賺的活絡錢，根本不比你工資少。 　　我不讓你去醫院上班，醫院上班有啥好？天天上班要離開家，有時還要值夜班。有院長主任一大批領導管，這些領導指手畫腳地指揮著你，你一點自由都沒有。上班哪裡有做生意好？做生意，夫妻倆開著一條船，自己就是船上的大領導，今天做與不做自己說了算。 　　我問你，在醫院裡你自己能決定今天做還是不做嗎？不能，在醫院裡除了病人，你就是一個權力最小的人。總共隻有一個權力，那就是開方子，領導讓你做什麼，怎麼做，你必須照他們的吩咐去做。在醫院裡你隻能服從領導，天天跟病人打交道，找書苑 www.zｈaｏshuyｕan.com 有什麼好？ 　　而且有時還要幫姑娘們摸摸屁股，按按肚皮，還要拿個聽診器在女人胸口劃呀劃，聽呀聽！我想想心裡就不舒服。我最討厭你做這個工作了，這個工作除了摸摸身體，就是看看臉！賺錢少，比不上做生意好。你要為兒子創造一個好的經濟環境，就不要去上班。不去上班，我們一家時刻在一起，而且賺到的是活絡錢。如果你要去上班，就是想離開我們倆，不想天天和我們在一起。沈憶，我今天就是不讓你走，讓醫院因為你曠工而開除你！如果醫院開除了你，那正好省得我們去辭職了！……” 　　兩個母親一聽都傻掉了，這是啥邏輯？這個工作是萬眾矚目的鐵飯碗，怎麼在她嘴裡，變成了不如開船做生意了呢？兩個母親用盡全力掰開了珍珍的手，珍珍媽轉頭對沈憶說：“沈憶你先走吧！珍珍有我們在沒事的。”珍珍聽到媽這句話，馬上跳了起來說：“媽，我今天就死給你們看，沈憶敢去上班，我馬上帶了兒子跳河去死。”珍珍馬上抱了小孩往外走。 　　沈憶和嶽母還有沈憶媽，三個人馬上把珍珍拖回房間，哪知珍珍馬上拿出火柴，劃了點上了被子。沈憶馬上用手撲滅了被角上的火，他手心上的皮都燙傷了。珍珍蠻不講理地哭著說：“你去上班，我放火活活燒死自已和兒子，不信你們試試看？”沈憶一看被子上燒焦了一個洞。三個人相視搖頭嘆息，兩個老人把目光投向沈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沈憶呆呆地站在原地。他長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唉！航班船已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