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無憂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倒也不像是吹噓，有點刮目相看，心說這位兄臺著實吃了不少好東西，自己未來此地之前也曾四處遊歷，算是見過世麵的，他說的這些東西自己有機會一定要多嘗嘗。 　　他追問道：“那冬天呢？” 　　文力行像是被撓到了癢處，邊吃菜喝酒邊說道：“冬天的點心不多，以凍食為主，越梅、金絲梅、紫凍膏、香棖元、冰酸梅飲子這幾種比較常見，但是冬天的小吃卻是大有可觀。” 　　“怎麼說？” 　　“冷的有冷白腸、凍魚頭、紅絲、肉皮凍、魚皮凍，魚皮凍淋上香醋、麻油，乃是佐酒佳品，要說天下至鮮之物，乃是魚膾，冬日大河之上，鑿冰垂釣，現釣的冷水白魚，去頭去內臟，刀切薄片裝盤，晶瑩剔透，白肉之中隱見紅絲者為上品，蘸上薑汁、白醋、柑橘、白梅、粟黃、鹽、生麻油、麻醬拌成的醬汁，正所謂‘青盤鱠白鯉，紅袖執玉杯’，嘖嘖，世人皆言天界仙人可飲露而生，叫我看，卻是少了諸多世間之樂，尤以美食之樂最為可惜。” 　　“修道修武之人難道不是要心無旁騖，不為外物所禦？” 　　文力行豎了豎大拇指道：“小兄弟這話有見識，然而條條大路通羅馬，這話可是霍祖娘娘說的，雖然沒人知道羅馬在哪裡。道理卻是極明，習武可以成仙人，修行道法佛法亦可以成仙人，讀書可成儒道仙人，練習殺伐之術亦可成兵道仙人。我曾經苦心孤詣想要靠遍嘗美食成為仙人。” 　　凡無憂大笑問道：“想必是不成的了？” 　　文力行頹然道：“自然是不成。” 　　凡無憂道：“文老兄可繼續修行，若是成功，就將功法周告天下，想來魚膾必成為此道成仙之神丹妙藥，人人趨之若鶩。” 　　文凡相視大笑。文力行道：“有老弟此言，當浮一大白。” 　　二人早把一斤桂花喝乾，於是各斟了一杯精白相碰。 　　凡無憂繼續道：“如此我必然練不成你那神功，我天生不愛冷食。” 　　文力行道：“無妨，剛剛沒說完，冬日小吃除了冷食外，熱食也頗美味，肉餡饅頭配一碗剛剛出鍋的羊雜碎，禦寒又暖胃。” 　　他再乾了一杯道：“就像我們今天來的酒館，賣的的日常吃食，但各家也都有自己拿手的好菜，反而比達官貴人所去的大酒樓更有吃頭。寧西城大酒樓和歌坊五十餘，也隻有摘花樓的酒蒸鰣魚和酒燒蚶子可以一吃。少了小酒館的煙火氣，東西也就少了滋味。” 　　“天下七國，難道別國就沒美食嗎？” 　　“自然也是有的，隻不過沒有唐昭豐富而已，像是西海臨海，盛產魚、蝦、蟹、貝、蛤，碳烤八爪魚實屬一絕。博澤境內多山少水，又有大片草原，牛羊甚多，烤全羊嫩牛都很美味。” 　　“聽說大陸東北有個納維亞國，文大哥你去過嗎？” 　　“年輕時候去過，東西太難吃，呆了沒幾天就坐飛空艇回來了。” 　　“他們吃什麼？”凡無憂很好奇。 　　“炸魚、烤牛排、麵包，就這三樣天天吃，吃得我胃裡泛酸水。老弟，你想想看，這樣的東西他們居然能夠忍受，都說佛家的修士以苦修為念，他們比起納維亞那些人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我看天天吃這些破玩意兒才是最大的苦修。” 　　凡無憂聽他說得有趣，也是相當好奇，本想多問一些關於納維亞的事情，卻發現要來的精白也見了底，二人都有了些酒意，文力行目光迷離，突然問道：“老弟，你相不相信，那天如果你不出手，我也會出手製止那個小混蛋？” 　　凡無憂毫不猶豫道：“現在的我相信，但當時的我不知道。” 　　文力行詫異道：“你察覺到我在旁邊？” 　　凡無憂苦笑道：“沒有，我感覺到另一個人，而且身懷殺氣。” 　　“噢，那個很識相的跟屁蟲，老弟你分明連人界境界都沒有，卻能感覺到他身邊影衛的氣息，實在妙不可言。” 　　“如果我知道有你這個大高手在旁邊，也許掉頭就跑了。”凡無憂笑道。 　　文力行盯著凡無憂的眼睛看了半響，慢慢道：“老弟，你不會的，他那個影衛雖然不成氣候，卻也不是你能應付的。可是你毫不猶豫地出手了，據我看，那孩子應該與你沒任何關係。這一點我很佩服。” 　　凡無憂笑道：“多謝你青目，當時也沒多想，想得太多也許就不會做了。我叫凡無憂，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樣吃遍七國，特別是那個無美食的納維亞國，我好奇得很。” 　　“好個想得太多也許就不會做了，深得我心，無憂老弟，你這個朋友我交了，若是不棄，就叫我一聲文大哥。”邊說邊伸出右掌，凡無憂也伸出右掌擊了一記。 　　文力行喝乾杯中餘瀝，大喝道：“痛快痛快！喝酒之後呢一定要吃個蝴蝶麵打底，小二哥，來兩碗蝴蝶麵，多加鹵。” 　　“好咧！蝴蝶麵兩碗，滿鹵。” 　　吃飽喝足凡無憂會了鈔，文力行並未推辭，二人走出酒館，文力行沒說話，抬腳往城外走。找書苑 www.ｚhaosｈuyuan．com 　　凡無憂猶豫了一下，想要道別回去。 　　尚未說話，文力行問道：“平康坊的鬼市，要不要看看？” 　　平康坊在東門外，不算遠。 　　凡無憂沒說話，跟在文力行的後麵走。 　　文力行行走極快，凡無憂暗暗提氣輕身，穿過幾條街巷，出了城門，天氣已晚，出城以後是沿著城邊的街市，白日裡熙熙攘攘的店鋪基本都收了攤，行人很稀少。 　　再往前走，就是平康坊了。 　　文力行繼續在前麵帶路，繞來繞去，來到一條斷頭路，遠處的耳城，瞻逸聳立，幽暗深邃。 　　路邊排列著許多貨攤，燭火星星點點，攤主大多緘默，不主動招攬生意，顧客不多，偶有詢價也都是輕聲低語。 　　文力行示意凡無憂先隨便看看。 　　一看之下，凡無憂來了興致，攤子上擺的都是他沒怎麼見過的物件。 　　有形狀怪異的，黑黢黢惡鬼模樣的瓦罐，有四隻異獸馱著一座佛龕，其中一隻人麵馬身，虎紋鳥翼，佛像大肚袒胸，看著像彌勒佛。 　　有細致精巧的，一個漂亮的八角琉璃燈，裡麵未燃蠟燭，卻發出微微的光，朦朧之中，有一身著粉紗長裙的美人手揮長長的袖帶，繞著燈罩飄飄而舞。 　　有品相貴重的，半徑幾有兩寸的玉盤，中有方孔，燭光映照下，玉盤隱隱有光華流轉，分外好看，仔細看，方孔中卻站著一位寸把高的小人，書生模樣，背著一隻手，另外一隻手拿著一本書，時而轉身，時而低頭做苦讀狀，玄妙非常。 　　種種貨品讓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