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力行伸手拿起佛龕，笑道：“這下麵四隻異獸做得講究，這看著像馬又長了翅膀的叫英招，乃園林守護之神獸；通體雪白的這隻，叫做白澤，乃逢兇化吉之神獸；人麵魚身這隻，乃是赤鱬，有起死人而肉白骨之功；最後這隻叫夔牛，可厲害了，無角肥牛，僅得一足，行必風雨，光如日月，聲如驚雷。異獸馱佛龕，佛光普照，寸草不生，嘖嘖。” 　　凡無憂搖了搖頭道：“懂了，文大哥你不禮佛。” 　　文力行做了個昏過去的表情，轉頭拿起凡無憂目光停留過的八角琉璃燈。悄聲道：“要不，問個價？” 　　凡無憂沉吟了一下，想起了二虎和柳葉，點頭道：“問一個吧。” 　　攤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身材消瘦，麵色有點青中帶白，看起來像是十幾天沒吃過飽飯。 　　文力行對著他比了個手勢。 　　中年人笑了笑，露出了慘白的牙齒，道：“五十金龍，不議價。” 　　凡無憂覺得他還是別笑來得更好。 　　凡無憂摸了摸荷包。默默地在心裡算了一下，一天能掙一百文銅元，一個月掙三千文，合三十銀虎。一年三百六十銀虎，不吃不喝十四年就夠了。 　　文力行同情地看著他：“夠嗎？” 　　“差了一點。” 　　“多少？不行我先借你。” 　　“不借。” 　　二人繼續逛，文力行信手所指，皆有出處。 　　凡無憂跟著文力行在一個藥材攤旁蹲了下來。 　　攤主低著頭打哈欠，看有人過來，兩眼放光，道：“我這邊專賣修行所需各種靈藥，除了煉法道之外皆有奇效，二位官人看看這瓶辟穀丹，隻需身處靈氣充沛之地，可十日不吃不喝且補充靈氣速度極快，對於修煉基礎功法築牢根基大有裨益。隻要六十金龍，價廉物美。如果是人界一重和二重高手修煉，可以選擇這邊的空靈丹，半刻之內提升功力至少一重，比武對敵均能出其不意，一瓶十顆，不過一百金龍而已。” 　　凡無憂想起了城門邊的賣書老人，二人風格幾無不同。 　　藥材攤的旁邊鋪了一張奇破無比的布，似乎沾滿了油漬，五尺見方的大小，上麵卻有大大小小十二三個洞，擺了五件兵器。兩把是劍，一窄一闊，窄的銀白色，長三尺餘，劍柄之上還鑲了一顆綠玉石，顯得典雅華貴，闊劍長僅一尺半，通體黢黑。凡無憂的目光被闊劍吸引了。 　　奇怪的是沒有攤主。 　　藥材攤攤主看到凡無憂的視線，笑道：“小官人，隔壁看攤的小哥方便去了，他這幾天肚子不舒服，你隨便看，估計一會就回來。” 　　凡無憂握住闊劍劍柄。 　　腦中嗡地一下，各種幻象如走馬燈似的跑過他的眼前，殺伐之氣頓起。 　　“當”得一聲，闊劍落地。 　　文力行皺了皺眉，看著凡無憂，欲言又止。 　　凡無憂心中震顫，想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二人起身，前麵幾乎就是鬼市的盡頭。 　　盡頭是……一個書攤。 　　書攤上大大小小各種刻本的書足有百餘本。攤主很年輕，四十來歲，是唐昭普通士人的裝扮，麵容清臒，就著極昏暗的燭光捧著一本書看。 　　凡無憂素來愛讀書，但二虎家除了幼童蒙學之外再沒幾本書，自然也沒什麼可讀之物，想來也不會太貴，於是便伸手翻看。 　　不曾想每本書上都橫著豎著紮了兩根細細的草繩，隻能看到書衣，想要看看內文卻是不能。 　　攤主頭也不抬道：“都是好書，不得翻看，選定付錢。” 　　凡無憂心說哪有這樣賣書的，縮回了手。 　　文力行蹲到一旁，指著書堆問道：“想讀點啥？” 　　凡無憂拿了一本《大學傳注》，輕聲道：“不知道這本是不是儒家經典，我想找幾本讀讀。” 　　攤主抬了抬眼皮道：“《正雅風記》、《新義存學》、《瀛海典錄》。”說完直接從書堆裡抽出三本書扔到凡無憂麵前。 　　凡無憂把三本書和《大學傳注》擺放在一起，再問道：“可有遊記？” 　　攤主拿出兩本書放在凡無憂麵前，是《萬山煙水》和《東翁遊記》。 　　見凡無憂問價，攤主道：“《正雅風記》、《萬山煙水》各五銀虎，其他三銀虎。” 　　凡無憂再次摸了摸荷包，算了一下，道：“我要《大學傳注》、《正雅風記》、《萬山煙水》。”說完拿出六枚銀虎，剩下的用五十文和十文的銅元湊夠以後雙手捧給攤主。 　　攤主正眼看了看凡無憂，道：“買三送一，那本《東翁遊記》也拿去吧。”凡無憂急忙道謝收下。 　　文力行搶先一步拿起《東翁遊記》在手中掂了掂，對凡無憂一笑道：“書，還是看厚的比較好，內容紮實。” 　　再麵向攤主道：“我這個小兄弟是敏爾好學之人，書非借不能讀，書非買亦不能讀。買也買了，再送兩本如何？” 　　凡無憂心說這攤主怕不得跳起來罵人。 　　沒曾想攤主嘆了口氣道：“你別看我的包袱，書攤上你隨便挑兩本，行不行？” 　　文力行目不轉睛地盯著攤主身旁的包袱，找書苑 wｗｗ.zhaｏｓhuyuａｎ.com 苦口婆心地勸道：“讀書人的事，也要看有緣沒緣不是，咱倆雖說緣分還差點，這小兄弟可不同，索性大方點，你就給個兩本。” 　　攤主垂下眼皮不言語。 　　文力行也不嫌煩，繼續絮叨：“本來還有個老人家前幾天也過來賣書，那書別提多好了，什麼文的武的，聽說還有駱采薇題跋的，老珍貴了。可我這兄弟看不上啊，今天照顧你生意就帶剛剛那幾本書回去，未來不好相見嘛。你這裝在包袱裡的書應該都還能看，我猜一猜帶了哪幾本也差不離，要不《不遠為道集》，還有……” 　　話未說完，攤主跳了起來，大聲道：“文大爺，你老人家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成不成？還兩本？” 　　旁邊的攤主見怪不怪，充耳不聞。 　　攤主瞪了瞪眼，又嘆了口氣，再點點頭道：“行了行了，《不遠為道集》拿走。”。凡無憂突然發現他的眼睛相當大，再看他如同割肉，有些不忍，望向文力行。 　　文力行沖凡無憂眨了眨眼，繼續不緊不慢道：“這就對嘍，好書如花，贈人手留餘香，何其快哉！一本雖說是少了點，但隻要有這個心，送幾本不是送？再給一本《淩波花舞》吧。” 　　這歪理邪說讓攤主欲哭無淚。他從包袱裡摸出兩本書，雙手捧給文力行道：“拿走拿走，勞您大駕，趕緊走，別耽誤我做生意。” 　　文力行笑著收下，伸手在攤主肩上拍了三拍。 　　攤主呆立片刻，突然一躬到地，大喜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