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空艇一路飄飄蕩蕩,雖然離地麵很遠,但稍高一些的山峰還是清晰可見,有些峰頂的積雪終年不化,卻有那山中精怪穿行其間。 峰如巨人,雲似腰帶,精怪戲弄雲彩,柳葉初次得見這樣的景色,興致盎然,與凡無憂扒在船舷之上,看山看雲,看地上的河流村寨,極目力之處,還能看到如螞蟻般往來的人群。 凡無憂與柳葉幾乎同時心有所感,轉過身來,看見不遠處一名中年文士和一名消瘦少年,文士望著柳葉,笑瞇瞇一副滿麵春風人畜無害的神情。 凡無憂的感覺是黑雲壓城,再看站立一旁的悟明,雖然也微微帶笑,可是額上豆大的汗珠不住落下,打濕了灰色的僧袍,留下一道道的印跡。 何蔽看著神色緊張的悟明,問道:“和尚你認得我?” 悟明急忙搖頭。 “那……你知道我?” 悟明猶豫了半響,點點頭,又急忙搖搖頭道:“小僧略有耳聞,隻是猜測而已。” 何蔽沉下臉來問道:“既然如此,你身為護道人,如果我想要做什麼,你是攔呢,還是不攔?” 悟明怔了一怔,卻忽然露出一嘴大白牙,笑道:“前輩說笑了,您這身份,沒有做不成的事。前輩積善四方,澤被天下,我輩仰望膜拜都來不及,攔您做什麼?” 何蔽笑了,對一旁的小骨道:“果然是個難纏的,疲賴的性子頗有你的風骨,講話帶刺,噎死人不償命。” 小骨拱手為禮,贊道:“大師所言,令小骨茅塞頓開,我就是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常常惹得何師震怒,將小骨說變馬就變馬,說變牛就變牛,而大師言語文雅,既拍了馬屁,又堵了嘴,還借了路,高,實在是高!” 悟明麵色誠懇,也還禮道:“小骨兄弟謙虛,你跟隨前輩左右,所見所得皆是福緣,雷霆雨露都是恩典,將來成就不可限量,你若不棄,未來你我二人可結為異性兄弟,沾沾你的光。” 他如此就坡上驢,饒是見識豐富的何蔽也有些目瞪口呆,有心嘲諷兩句,竟不知從何下嘴。 一旁的柳葉卻有些看不慣,對悟明道:“你和他們也不認得,倒鬧得如同親人相見,說得全是空洞之詞,不能好好說話嗎?” 凡無憂向何蔽道:“晚輩凡無憂,敢問先生有何指教?”麵前這位雖看著和善,但卻給他一種頗為不舒服的感覺,不如把話挑明了說。 何蔽殷勤道:“我叫何蔽,何必如此的何,衣不蔽體的蔽,旁邊這個沒骨頭的家夥叫作小骨,凡小哥,看你臉青耳白,顯然最近受創甚重,身體尚未康復,外出遠行,可要小心為上。” “何先生是醫家?” “非也非也,我幼時心無定性,武也想學,畫也想學,文也想學,學到後來都是半途而廢,師父一氣之下,罰我去看藥房,可我聞到藥材就吐,醫書倒是讀了一本半,離醫家差得遠呢。” 他把自己說得一無所成,悟明又開始冒汗,何蔽有意無意掃了他一眼,悟明突然覺得不敢出汗了。 凡無憂看著何蔽道:“既如此,多謝何先生提醒,清平世界,晚輩會小心行路的。” 何蔽指指旁邊的小骨道:“我雖學醫不成,旁邊這小子倒是不同凡響,不光是飽讀醫書,還擅長製藥,若是凡小哥信得過,隻需要一個金龍,不,半個吧,就能買上一丸神藥,包你藥到傷除,看你也是人界三重的巔峰修士,說不得還能更進一步,成為世俗人眼中的小神仙,這可不是我信口胡吹,若是不信你問這位大師,童叟無欺。” 小骨心道你姥姥的,就這兩顆藥你也能算計,金山都換不來的東西,得!半個金龍全當白送,臉上顏色不變,心中卻揪作一團。 悟明不傻,拚命沖凡無憂點頭。 柳葉有些猶豫,手剛想伸出去拉凡無憂的衣袖,馬上又停了下來,還是由他自己做主。 凡無憂搖搖頭道:“不久前也有一位前輩想賣我東西來著,我不敢買。” 何蔽哈哈一笑道:“若是合用之物,買了又何妨?買了東西,結了人情,一舉兩得,不是很好嗎。” 凡無憂一字一頓道:“買賣就是買賣,若有人情,便不該談買賣。” 何蔽拍手道:“你這倒也乾脆,隻是有時人情即是人心,人情易卻,真的人心也不要嗎?” 凡無憂還是搖頭,道:“人情我還看得出,人心我探不出,也不想探。” 小骨心中長長得舒了一口氣,何蔽卻頗為失落,轉向悟明道:“要說我們修行之人,圖個行路方便,逢山拜山,遇水行船,難免多交幾個朋友,隻是逢人便道我何某人認識哪位哪位天界神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未免顯得世故,到了一定年紀也就覺得丟人。可這位凡小兄戒心如此重,反倒顯得我落了下乘,信不過我是自然,可怎麼也信不過你,想當年你師祖來尋我下棋,一共下了十三盤之多,我們也算得上小有淵源,白駒過隙,往事如風啊。” 悟明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前輩棋局的結果是……?” 何蔽斜眼看他,道:“不是說過了我半途而廢,學藝不精嗎?”然後一拍胸脯,豪邁道:“自然是我勝了一十三盤,殺得你師祖丟盔棄甲、片甲不留、潰不成軍、屁滾尿流。” 悟明擦一擦頭上的冷汗,心道:“這回去定要問一問師父,反正在這裡隻能聽你吹牛皮,就幫你做個麵子得了。” 麵上卻看不出來,他先問凡無憂:“真不要?” 看凡無憂堅定地搖頭,便對何蔽笑道:“前輩的口碑信譽何用多言,天下頂尖的人物都拿出來也比不了,隻是這買賣之事,講究個你情我願,凡公子眼界狹窄,沒見過什麼大人物,堅持本心那都是因為少不更事,前輩大人大量,定能理解。” 何蔽啞然失笑道:“也罷了,弄得我倒裡外不是人了。” 小骨許久沒有開言,隻聽他嘆氣道:“何師,您老人家這種丟人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南屏山上那些神仙們起初看你的樣子可都像是看傻子一樣,您說咱們好好跟家呆著不成嗎,有吃有喝有玩有住,巴巴得東邊跑西邊轉,白眼吃了一籮筐,弄得我都覺得您老是賣狗皮膏藥的了。咱王道也看過了,大師也看過了,少年也不待見咱們,回去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