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大公子人在東煌,二公子許羽辰為喪主,主持喪儀。 後院正廳數十麵白幡隨風飄動,靈座之後便是許攸的棺木。 辰時剛過,管事從前門飛也似地跑過來,稟告許夫人,莊主生前摯友丁元豐真人來拜。 今日報喪之日向來不接待吊唁賓客,然而丁元豐並非尋常人,道家規矩,隻有天界神仙可稱真君或是天君,天界地界卻都可稱為真人,丁元豐數年之前已是地界四重巔峰的道家真人,如今境界不得而知,俗世行走,走到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凡無憂站在人群之中,看著一位頭戴蓮花冠的高大道人緩緩行來,身邊四名隨從,兩名道童模樣,兩名俗家打扮。 凡無憂看著氣度非凡的高大道人一步一步走到近前,他一下子明白了昨天夜裡映雪在莊外對他所說那些話的含義,所有的困惑一掃而空,對於自己所做之事居然有了一絲絲的動搖。 丁元豐來到眾人麵前,對許夫人和許羽辰沉痛道:“驚聞莊主駕鶴,悲痛莫名,之前相見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讓我覺得莊主音容宛在,還請各位節哀。” 許夫人低聲道:“真人大駕光臨,止落山莊上下感佩莫名,真人是先夫生前好友,又是世間景仰之神仙人物,能來吊唁,先夫死而瞑目了。” “夫人,死而瞑目,這話……從何說起?” 許夫人掉下淚來,淒聲道:“先夫日常身體並無異樣,前日夜間與映雪爭吵後莫名身亡,山莊上下眾說紛紜,可映雪不置一詞,無法令人信服,她是真人師侄,還請真人為我孤兒寡母做主,妾身感激不盡。” 旁邊許羽辰也湊到近前,低聲將映雪這幾月來在莊內的行為講給丁元豐,丁元豐神色冷靜,耐心聽完後問道:“說到映雪,不知道她人在何處?” 許羽辰有些心虛,看向母親,許夫人道:“為防閑話,現在請她暫居後院廂房,與她的丫鬟墨含一起。” 丁元豐咀嚼出話中含義,低聲問道:“能否讓她們出來相見?” 許羽辰麵露為難之色,道:“這個……” 丁元豐道:“賢侄不要誤會,既然莊主死因頗有蹊蹺之處,映雪是否關聯其中,可以讓她解說一二,我是她的師長,也更方便問話。” 許羽辰急忙道:“正是正是,您是她的師叔,在您的麵前還怕她不說實話?”說完便讓人去後院帶映雪她們過來。 映雪與墨含一同來到靈堂前麵,看到丁元豐,墨含一臉喜色,映雪則保持著一貫的冷漠態度,來到丁元豐麵前低頭行了個半禮道:“映雪參見師叔。” 丁元豐微微挑了挑眉毛,和藹道:“你受苦了。”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多半變了顏色,知道丁元豐已經明確表示了態度,會站在映雪一邊,再想指認她為兇手也隻是徒勞之舉了。 許羽辰性格魯莽,正想說幾句,卻被許夫人用眼神製止了。 在丁元豐的麵前,他們不過是可以隨意碾壓的螻蟻而已,丁元豐願意好好跟你說話已是給足了麵子,倘若給臉不要,那可能是連命都要不了了。 映雪猛然抬頭,看著丁元豐道:“師叔,謀害莊主的罪名,映雪絕對不認,事出突然,即便是我也沒有任何準備,許攸突然撒手西去,我也想知道到底為何,師叔修為深厚功力通玄,又是許攸生前故交,今日要為我們主持這個公道。” 許羽辰實在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聲道:“你用不著假惺惺,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丁老神仙道法高深,要是發現是你所為又當如何?” 映雪絲毫不讓,道:“許羽辰,你向來對我不滿,不過是怕我奪你家產,可我對此毫無興趣,你既然自認孝子,這世間的禮法好歹懂得一星半點,我再怎麼樣也是你的庶母,你卻沒有半點尊敬之情,怕是連六七歲的蒙童都不如。” “你!”許羽辰勃然大怒,唐昭禮法極重,映雪所言句句如刀卻無言反駁。 許夫人不得不開口道:“真人身份貴重,說話一言九鼎,又遠來是客,招待不周本就不該,還要拿我們的家事在您老麵前爭吵不休,打擾清聽,還請真人恕罪。至於映雪,我們也不敢為難,想來她自有主張。” 映雪冷笑道:“你們不用拿話擠兌我,我也並非因今日師叔在此就能無法無天,如能查清真相我樂見其成。” 丁元豐沉吟道:“既然都想知曉莊主故去的真因,夫人可否容我瞻仰一下莊主遺容?” 許夫人急忙道:“固所願爾,不敢請耳。”示意大家跟著她一起退到一旁,把棺木前的地方都騰出來。 丁元豐點點頭,來到棺木之前,單手將棺蓋輕輕抬起。 映雪往後退了半步,雙臂卻微微屈起,蓄勢待發。 並未如她所想的發生任何事情,丁元豐探手進去,仔細端詳了片刻,重新將棺木蓋好。 映雪本就瑩白如玉的臉變得慘白,她猛然回頭,望向人群中的凡無憂,凡無憂望著麵露絕望之色的映雪微微搖了搖頭,心中暗嘆一聲。 丁元豐清了清嗓子,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徐徐道:“貧道已經查驗清楚,許兄之所以遽然離世,並非他人謀害,而是病入沉屙。” 許羽辰率先質疑道:“我父親身體一向很好,又是修行之人,怎麼會有絕癥?” 丁元豐麵色一變,許夫人眼見不妙,急忙圓場道:“真人恕犬子無禮,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隻是平日先夫確無任何染病的跡象,真人既有此判斷,想必知曉具體是何病癥,能否為我們解惑?” 丁元豐微微一笑道:“夫人所言不差,我請問夫人,近一年來,許兄是否常言背痛,兼有咳嗽胸悶?” “正是如此,不知道真人如何知曉?” “許兄雙肺、左腎皆有癥瘕之狀,且已病入膏肓,回天乏術。若許兄是天界神仙,以奇法妙術改換筋骨,自當不礙,有那大神通者甚至可為人另尋皮囊,對任何病癥而言這都是肉白骨之法。然而對於許兄般尋常地界二重的修士,並不能逆天改命,倒換生死,溘然而逝,可嘆可嘆!” 眾人這才恍然,許夫人道:“多謝真人指點,既如此,先夫可以正常下葬,入土為安了。” 大家紛紛感慨真人果然是真神仙,一來便讓真相水落石出,稱贊之聲不絕於耳,熱情的場麵完全淹沒了映雪的那一抹寒意。 丁元豐手撚胡須,對許夫人道:“今日非舉殯,夫人和公子還要為莊主的葬禮而忙,我另有要事,亦不便久留,拜過老友之後就告辭了。” 許夫人微微頷首,丁元豐又對映雪道:“你居喪之時,原本不當遠遊,隻是你掌門師祖數月前於行路途中遭襲,大限將至,宗門有令,所有弟子無論是何情況,均需於本月二十日前返回,選出新的掌門,之前我給許兄的信中已經提到此事,時間緊迫,映雪你就隨我一起返回吧。” 映雪深深彎下腰去,道:“謹遵宗門與師叔號令,請容我稍稍收拾一下,即刻便跟隨師叔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