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向一個大茂峰之外的人，一個僅僅見過幾麵的點頭之交，一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小姑娘，請教自己筆硯的調和之法。罼 對方能指出要點，又提出飛燕草之不足，說不定能給出解決辦法呢…… 景明心裡有不踏實的希望：連師祖也隻想出用飛燕草涵養的法子，這個小丫頭，還會有更高明的見解嗎？ 幼蕖不免有些遲疑，欲言又止。 剛剛她沖口而出，見景明認真請教，她卻躊躇了，實在是怕失言。 她其實沒有太大把握，一點靈機觸動的想法而已。要是說錯了，貽笑大方是小，耽誤了人家修行才是大。 見景明耐心地一直等待，眼中都是期冀，幼蕖想了想，終是開口： “景師姐，我見識淺薄，有一個不太成器的想法，你姑且聽聽。不對呢你就拋開，隻當我外行不懂，笑話過就算了。要是覺得有幾分可行，也要最好先請示過善治真君再說。”罼 冰生硯和一鬥紅不是普通靈器，聽田雨因說過還可以隨著修為提升而重新融合升級，那品級就不限於眼前了。幼蕖覺得自己得小心些，莫好心做壞事，所以開口很謹慎。 還真的有辦法？景明趕緊追問： “是什麼想法？但講無妨。來，我們上來慢慢說……” 說著，她一揚手放出了冰生硯，半空裡頓現丈許見方的巨大硯臺，拉著幼蕖飛了上去。 幼蕖好奇地坐在硯臺邊上，用食指沾了點硯池裡的靈液。 景明見她自然流露小孩子習氣，天真有趣，也不攔住，盡她好奇了個夠。 下方傳來黑雲兒的“嗷嗚”一聲，幼蕖回頭大喊：罼 “莫喊莫喊，你先玩兒去！我有事呢！等會兒來！” 她這會顧不上黑雲兒了，這會她的注意力都被這有名的冰生硯給吸引了，攤開掌心，那裡靈液滴溜溜一顆滾來滾去，如荷葉上的露珠兒也似，似乎找回了一點當年菡萏小院的樂趣。 逗了會靈液珠子，滿足了好奇心，幼蕖才想起正事兒，不好意思地倒回那滴靈液： “景師姐，一時貪玩，讓你見笑了，我就是有些稀奇。” 景明搖頭低笑： “沒事，我瞧著挺有趣。你想來從前也是玩著長大的，孩子氣才保留得這麼好。你在少清山，一定過得很開心。” 她當然知道幼蕖出身少清山。罼 幼蕖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打小就瞎鬧騰，蒙師父和幾位哥哥不嫌棄，縱著我滿山找玩找樂，哪像師姐你自小就跟隨善治真君，修身養性，修煉底子打得紮實！” 與知書達理的景明師姐一比，她就是個頑劣小童！ 景明卻低聲嘆息，無聲地在心裡說了一句： “李師妹，我好生羨慕你呢！” 玩心是學不來的，是要從小得到寬容嗬護的。 景明自小跟在師祖善治身邊，自記事起就不自覺地學會察言觀色，討師長歡心，她本能地學會不給人添麻煩，知道不能提“不正經”的要求，更不能惹大人生氣。罼 她向來以“懂事”聞名，可誰知道，長輩的疼愛贊許是她壓製了孩童天性博來的！ 師祖待她雖然好，卻哪會照顧到小孩兒的玩鬧習性？ 大家隻羨慕她這小小孩童就能跟在元嬰祖師身邊的福分，卻沒人想過她那麼小就要觀望祖師的臉色，內心深處，忐忑、彷徨、委屈、驚懼，種種情緒，超出了年齡所能承受之重。 漸漸的，也就習慣了。 隻有偶爾自憐自傷時，景明會羨慕其他師弟師妹想笑就笑，甚至外門小弟子沒教養的樣子，怒了就罵，急了就打，從心而為，她活這麼大，都沒敢做過。 所以景明特別珍惜身邊難得的情分，田雨因來上清山後，她將一腔護犢之心都用在這個同鄉妹子身上。 隻是，田雨因雖然惹她疼愛，又太過伶俐乖巧，也有著超出年齡的懂事。景明心疼之餘，也有些遺憾。罼 而今日與李幼蕖近距離相處之後，景明才發現，這位李師妹外表雖然溫柔罕言，熟悉了卻發現其尚有一顆未泯的童心，這給她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好像摸到了向往已久的一束光。 景明心裡隱隱有種不願承認的念頭：比雨因那丫頭，這李幼蕖倒是更真實些，又令人油然而生一種可親之感。 景明頭微微歪著，含笑瞅著幼蕖。 幼蕖瞅見對麵的師姐神色溫柔，眼內都是暖暖的親近之意，她不知這暖意何來，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m 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麼呀！可她能確切感受到對方的真誠，不由心裡軟塌塌的。 她說得也更耐心了： “我從前得到一部書叫做《荒蕪紀》，記了些挺冷僻的草木之學。其中記載‘太師草’說其可協和群品，有元老之功；善調百物，得溫緩之化。太師草這作用吧，可謂至虛又至重，我試著用過，頗有成效。” 幼蕖邊想邊挑有用的說，她在宗門大比中用過太師草。罼 進入成象門後要連續闖過幾關，其中要用自己所畫的靈符渡過一條疑似弱水之河，以她當時把控筆硯的能力，火候未足，容易失衡。 連續兩張靈符都不滿意，她當時靈機一動，就用上了幾株太師草及當地之水，果然調和了筆端之力，畫出了超出她當時水平的靈符。 幼蕖將這次妙手偶得的體會悉數告之，景明驚訝又感動： “李師妹，你竟然肯告訴我這些……你的手法，對我啟發良多，我真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些私密的心得體會，不是每個人都肯跟別人分享的。 幼蕖毫不居功： “聚沙成塔，各自的體會多交流交流，才能打開眼界，不然怎麼會青空代有人才出呢？大家都是站在前人打下的地基上，才站得越來越高。我們所學的，不也是前人的經驗積累嗎？罼 “就剛剛我告訴你的這太師草之用，也是我從別人那學來的。我既受惠於前人，亦當續火與後世。我本也打算將這些瑣碎心得載於玉簡，交給玉樞閣，好為宗門出點微薄之力，隻是尚未整理成文。如今先請景師姐你試一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