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個偉大人物,讓他成為你的精神坐標,那麼從今往後,你在人生的道路上就將永不迷失。
“我第一次讀《暴風雨下的群山》,是在我九歲的時候。我用了一天零一個晚上把整整八卷的《群山》讀完……那時我完全沒有覺察到任何不對,相反,我沉浸在這波瀾壯闊的史詩中,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哥薩克’這個詞在當年帶給我的震撼,哥薩克,突厥語,意為‘處處自由的人’。”
赫斯塔皺起了眉頭,“……所以您當時找到的‘坐標’是?”
艾娃笑了一聲,帶著自嘲,“還能是誰,當然是《群山》的男主人公,格裡高利。我記得,整整一個月,我像魔怔了一樣,成為了一個‘精神哥薩克’。”
赫斯塔望著艾娃,一時竟無言以對。
艾娃深深地呼吸,她轉過身來,望著燈光下的眾人,輕聲道:
“‘隻有野草是這樣在土地上生長,它吮吸著能創造生命的土地的奶汁,漠不關心地接受陽光的撫愛和惡劣天氣的摧殘。在暴風雨致命的襲擊中馴順地倒下去。然後,把種子迎風撒去,同樣是那麼漠不關心地死去,枯萎的草莖沙沙作響,向照耀著死亡的秋陽致敬。’”
艾娃吟誦著她最為熟悉和喜愛的段落,緩慢地走過每一個人的身旁。明黃色的燈在她身後投下淡淡的影子。老人的聲音是如此鏗鏘有力,讓人想起一麵在風中獵獵飄揚的戰旗。
“如果你們讀過另一本十四區的,《暴風雨的兒女》,也許會更加理解我幼年時對格裡高利的偏愛——《兒女》中的保爾·柯察金像一個站在時代光芒中的人,《群山》的格裡高利則是投在地上的影子,盡管他們都被卷進了時代的洪流,但柯察金身邊始終有一個朱赫來,朱赫來成了他的精神導師,就像一位父親和親切的朋友——而格裡高利,什麼也沒有。
“保爾·柯察金是一個被選中的人,被愛護的人,格裡高利則像一根野草,他不得不在時代的疾風中被推搡著進行選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人關心他的生死,可是,他根本不在乎。
“在他身上有一種冷漠的蠻勇,陽光愛撫他,他決不感激,風雨摧殘他,他視之如常。所以我喜歡這個角色,喜歡得要命。”
赫斯塔忽然咬緊了牙關。
直到這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為什麼當艾娃問她“為什麼你一刻也沒有將它放下”時,她答不上來——在對格裡高利的厭惡之下,她同樣感受到了艾娃所說的這一股“冷漠的蠻勇”,這愛恨交加的矛盾令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或許它看起來醜陋而殘暴,甚至帶著一種動物性的劣等,但這股不知廉恥的野蠻卻在赫斯塔心中激起了驚人的駭浪。
哥薩克人的一切讓她不可抑製地回想起在短鳴巷的生活,在老查理的後院之外,整個短鳴巷的秩序幽暗而森嚴。那種生活像是烙印在她童年的夢魘,殘酷且經久不衰。這些遙遠的過去如今正牽引著她,像午夜的魔笛,讓她不由自主地捧著這本書,一頁頁地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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