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成王敗寇(2 / 2)

陳雅言在進入皇宮後,無疑能夠成為皇後的助力,協助鞏固陳家在宮中的勢力。

可問題在於,據昭寧公主所知,她的父皇近期一直沉迷修煉,已經幾年不近女色了。

就算送十位陳家的姑娘進宮,恐怕都很難誕下新的皇嗣。

“母後還有別的安排嗎?”昭寧公主沉吟片刻,接著問道。

“一棵孤零零的大樹容易被人攔腰斬斷,但盤互交錯的藤蔓卻很難被徹底根除,”皇後用毫無情緒波動的口吻說道,“隻要我們與別的門閥世家結下足夠深的利益關係,那麼就算我們暫時失勢,別人也不太敢輕舉妄動。”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通過聯姻。從你開始。”

“我?”昭寧公主愣了幾秒。

母後的話讓她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自從她開始執掌大齊世俗朝政以來,還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不……不,我不要去聯姻,”昭寧公主連連搖頭,“我還需要留在這裡,協助父皇處理世俗政務。”

“蕭琬珺,”皇後認真地叫出了她的全名,“你早就過了及笄之年,是個待字閨中的大姑娘了,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這皇宮裡嗎?

“另外,你以為你父皇讓你幫他處理政務,就是信任你,看重你,想要予以你重任?

“其實,他隻是想找一件趁手的工具罷了。

“你沒有修煉天賦,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威脅。你現在的權力、地位,統統隻是無根浮萍。等到有一天他厭煩了你,或是等到新皇登基,隻需一句話,他就可以輕鬆收回你手中的一切權力。”

“可我現在不想嫁給任何男人——”她低著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男裝,還想爭辯。

“——你必須結婚,”皇後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似乎將要把公主牢牢釘在椅子上,“幽州趙氏的趙寬,金陵沈氏的沈樺,蓬萊島的梁鴻運,劍閣的蘇笑,都是你可以選擇的對象。”

“可梁鴻運是個喜歡去教坊司的胖子,蘇笑是個腦子裡隻有劍的劍癡——”

“——那就從剩下的兩個裡麵挑一個,然後我去跟皇上請示,”皇後語氣冷淡地說道,“在你結婚之後,你每生一個孩子,我們的地位都會穩固一分。隻要讓趙家或者沈家的繼承人身體裡流淌著你的血脈,那麼未來的皇上不管是誰,他都不敢輕易動你。”

昭寧公主沒有立即回答。

母後說的這番話確實有道理。

像她這樣沒有修行天賦的公主,往往都會被當作是皇室的聯姻工具人,用於籠絡門閥世家或是親信重臣。

因為見識過許許多多後宮嬪妃、豪門貴婦們鬱鬱寡歡的生活,昭寧公主一直對這樣的命運充滿恐懼。

她渴望自由,希望有選擇的權利。

就算是嫁人,也要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而不是聽從父母之命,嫁給某個從未謀麵的男子,成為某個家族傳承血脈的生育工具。

於是,她讀遍皇宮中的修行典籍,希望能夠找到改變自身資質的辦法,讓自己走上修行的道路。

但她一無所獲。

隻是一不小心變成了修行理論專家。

在那之後,她穿上男裝,開始閱讀經史書籍,研究治國之道;她寫的八股文章,不亞於大齊王朝的大部分舉子。

除此之外,她還常常前往國子監、翰林院、龍門書院、驅魔司總部,與司業、博士、學士等官員們探討學術和政治問題,官員們都對她的才華贊不絕口。

她想要證明,自己除了聯姻和生孩子之外,還有其他的價值。

甚至幾年前,她還悄悄穿上一套生員的服飾,給自己化了個扮醜的妝容,試圖混入洛京城鄉試考場,希望能考個功名。

隻可惜,由於她那妝容都掩蓋不了的絕美容顏,以及凹凸有致的妙曼身材,她剛一抵達考場門口,就被人認出身份,最終不得不放棄這個荒唐的計劃。

但是她這個舉動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在見識到自己女兒的驚人才學後,大齊皇帝就趁機把世俗政務丟給了她,自己痛痛快快地去閉關修仙去了。

從那一刻起,昭寧公主感受到了權力帶來的快樂,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原本的命運。

但是今天,皇後的這番話,卻仿佛一巴掌把她從夢中打醒。

她深刻感受到,在這個具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上,一切與自身實力不匹配的權力,都隻是無根浮萍罷了。

就像是內閣、六部的凡人官員們,看似位高權重,但實際上隻是皇帝意誌的執行者,負責維係國家機構正常運轉,卻沒有任何決策權。

倘若有一天皇帝看他們不順眼,隻需要一句話就可以把他們貶為庶民,甚至要了他們的腦袋。

之前,她不斷督促四皇子蕭尚貞修煉,又何嘗不是自己內心深處的焦慮感在作慫?

捫心自問,她其實根本不在乎弟弟是否能成氣候。

那句“都是為了你好”,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隻是,她日後必須依賴弟弟,才能維係住自己當前的地位、權勢,以及自由。

她不想失去這一切。

可現在………

“這個請容許我再考慮幾天。”昭寧公主裹緊身上的大氅,麵無表情地說道。

“可以,”皇後平靜說道,“但你現在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作為大齊的公主,我希望你能記住自己的責任。”

昭寧公主點了點頭,從座位上站起身,隨後離開了這座丹楹刻桷的坤元殿。

同時她心頭不禁默默感嘆:母後可真是個無情的人——她可以在自己兒子修為被廢後,情緒沒有絲毫波動;她也可以像買賣商品一樣,跟女兒談論結婚這樣的人生大事。

或許,正因為她足夠無情,她才能長期穩坐坤元殿,把後宮整頓得井井有條吧!

昭寧公主一邊想著,一邊沿著漢白玉階梯拾級而下。

接著,她登上青幔小轎,啟程返回公主府。

一路上,她右手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此時已是半夜三更,但她一點也不感到困倦。

今日來宮中一趟,她受益匪淺。

她明白,在權力的遊戲裡,有棋子與棋手兩種角色。

現在的她太弱小,隻能做別人手中的棋子。

她必須變得足夠強大,才能夠成為棋手,擁有真正的自由,甚至主宰別人的命運。

這就是棋手的特權。

雖然她暫時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變強。

也許是研讀更加冷門的修行之法,也許是尋找一批忠於自己的追隨者,也許還得適當利用自己的美色……

但她相信,以自己的才智,隻要努力去找,總會有合適的方法的。

於是,在這個凜冽的寒冬裡,年輕的公主忽然發掘出自己靈魂深處的一種東西——

野心。

…………

萊州府,同福客棧。

這天晚上,“燭龍”陳晏平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默默地給自己父親寫信。

他首先簡要描述了在嶗山之上的所見所聞,包括那象征著因果的蜿蜒山路、空玄散人設下的一個個考驗、四皇子蕭尚貞遭遇刺殺的經過。

除此之外,他還介紹了“神機營”預備役的同伴們,簡單分析了每個人的身份、背景、修為、擅長招式等等。

這封信對於襄陽陳氏日後選擇投資或合作對象,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隻見他在信中寫道:

“……‘畢方’褚偉,樂安縣驅魔司緝事,第二境修士,擅長火係法術,天賦中上,但在‘神機營’預備役中屬於墊底水平,無招攬價值……

“……‘青鸞’杜菁菁,青州府人,第二境修士,師從青州府驅魔司客卿陶騫,擅長符篆之術,已故;曾在嶗山試圖刺殺四皇子殿下,疑似效忠於某位皇子……

“……‘白虎’蘇笑,第四境修士,劍閣閣主關門弟子,腦子裡隻有劍,曾主動放棄獲取仙人傳承的機會,是個難以溝通的修煉狂魔……

“……‘靈狐’上官槿,第四境修士,驅魔司郎中,洛司首親信,心機深沉,手段莫測,擅長用劍,對毒藥也有不少了解,是個讓人猜不透的女人。日後與之合作,定要萬分小心。此外,她近期似乎對顧旭比較感興趣……

“……‘朱雀’顧旭,第二境修士,沂水縣驅魔司經歷,‘驚鴻筆’新主人。在我們這群人中,隻有他順利登上山頂,獲得了空玄散人的傳承。

“此人的天賦與心性皆遠超常人,且掌握著一手極為精妙的符篆之術。他畫的‘太上北極鎮魔殺鬼符’,要比一般的‘殺鬼符’強大很多倍,足以瞬間秒殺嶗山之下的鬼怪‘獏?’。

“近日他與萊州府千戶時磊走得比較近,疑似與時磊的女兒時小寒之間存在私情。在我看來,像他這樣潛力巨大的年輕修士,就算不能成為陳氏的姻親,也應當與他交好關係。在我看來,他身上或許有成為聖人的可能性。

“隻是據我觀察,他對除了修煉之外的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想要招攬他,恐怕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容易……”

…………

今夜,上官槿沒有急著返回京城。

她也待在“同福客棧”的房間裡,靜靜休養精神。

此時此刻,她穿著一件單衣,站在一麵銅鏡麵前,默默觀察著鏡像中的自己。

憑借“天算”神通,她的一切身體特征——包括身高、體重、五官比例、胸圍、腰圍,乃至於手臂圍、腿圍……都以數據的形式呈現在她的眼前。

對於像她這樣注重外表的女子來說,“天算”無疑是一項非常實用的技能。

憑借“天算”,她可以及時感知到自己的身材變化,也可以精準地利用妝容把自己的五官和臉龐輪廓修飾得更加完美。

不然,她又為何總能以一副清純脫俗的美人形象出現在眾人麵前呢?

“唉,又瘦了啊……”

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萊州府的夥食條件遠不如洛京城,再加上嶗山之行消耗極大,變瘦也確實在情理之中。

隻是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何自己變胖總是先胖臉,變瘦總是先瘦胸。

這讓她深感煩惱。

每當這時候,她就會對身材豐滿的昭寧公主充滿了羨慕。

隨後,她坐在床邊,從外袍口袋裡翻出一本畫冊。

其中的內容,都是她自己親筆所畫。

作為一個愛美之人,她喜歡在這本畫冊中悄悄記錄下自己見到的一切美好事物——有山水,有花鳥,有人物。

而“天算”神通,則使她擁有遠超常人的繪畫技藝,能夠近乎分毫不差地復刻自己的目之所見。

就連大齊王朝的宮廷畫師,在見到她的畫後,都會感到自愧不如。

主這本畫冊的第一頁,是昭寧公主的畫像。畫中的公主倚靠著皇宮漢白玉欄桿旁邊眺望遠方,展露出絕美的側臉和誘人的身材曲線。

第二頁是洛河春景圖。

第三頁是她在洛京城街邊見到的一群小奶貓。

第四頁是她在做任務的時候見到的一個貌美如花的女鬼。

第五頁是洛司首在浩瀚星空下演奏古琴的背影。

第六頁是很多年前她在東海遊歷時見到的一個鮫人。

第七頁是她的一張自畫像。

第八頁是被她親手殺掉的一個書生打扮的倀鬼。

……

第八十九頁是她從嶗山歸來路上畫的東海日出圖。

這一刻,她忽然又有了作畫的沖動。

於是她來到書桌旁邊,準備好筆墨,開始一筆一畫認真畫圖。

一組又一組數據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一根又一根精準的線條出現在畫冊的空白頁上。

一個時辰後,紙上出現了一個少年的身影。

他佇立於群山之巔,以君臨之姿俯瞰大地,麵朝大海波濤,背對玉宇瓊樓,衣袂隨風飄飛。

這張畫盡管隻有黑白二色,但卻把少年自信寧定的氣質真實展現了出來。

與其他的畫師不同,上官槿並不懂得“意境”、“神韻”、“情感”這些東西。

不過她相信,隻要她的畫足夠真實,抓到那最完美的一剎那,也同樣能夠成為藝術。

她笑了笑,把畫冊收進衣兜裡。

…………

顧旭也點著蠟燭,在“同福客棧”的房間裡寫信。

第一封信寫給陳濟生。

在信中,他簡要描述了嶗山之行的所見所聞——當然,略過了空玄散人的筆記和警告,對四皇子遇刺的事件也同樣簡略帶過。

除此之外,他還向陳濟生詢問了沂水縣近期的狀況。

因為陳濟生曾對他說過,沂山範圍內產生的陰煞之氣正在向外蔓延,很快會抵達沂水縣。

這使得顧旭很擔憂陳濟生和沂水驅魔司同僚的生命安危。

第二封信寫給時小寒。

在這封信中,他對自己遇到的艱難險阻一筆帶過,更多則寫旅途中遇到的有趣事情。

他知道時小寒會喜歡看他這些見聞。

比如四皇子殿下偽裝女聲不幸暴露,比如“神機營”眾人各顯神通對付“獏?”的場景,比如自己登上山頂後眾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丫頭讀信時嘴角上翹、露出小虎牙的模樣。

然後,他花費不少筆墨對時磊一頓猛誇,稱其是一名強大的修士、一名稱職的官員、一名讓人羨慕不來的父親。

雖然時小寒整天都把“我父親太煩了,太嘮叨了”掛在嘴邊。

但她卻不允許別人說她父親壞話。

當別人誇她父親的時候,她也會由衷感到開心。

最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顧旭在信中詢問了時小寒破境的情況。

他很想知道,她會在走過“奈何橋”的過程中,覺醒一個怎樣的神通。

顧旭寫完這兩封信後,把它們裝進信封裡,準備明日就去衙門寄出。

至於他自己,則打算在萊州府停留一段時間,研究一下空玄散人的《操偶》法術。

畢竟陳濟生近日工作繁忙,不可能來這裡接他。

除此之外,陳濟生臨走時還囑咐過他,沂水危險,不要回來。

隻是,當他寫完這幾封信後,他心頭突然萌生出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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