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不會有了吧。”
“不過就算沒有這些計時的工具,時間的流逝也是永恒存在的,”顧旭說道,“這個世界依舊會日出日落、依舊會有季節更替。
“隻是,我們或許不會察覺到時間的存在。我們隻會感受到自身活動的開始、經過和結束。
“然而,這些計時工具卻改變了我們認知時間的方式,它們讓我們相信,時間是可以從活動中分離出來,並且可以作為可計量的單位、以‘時辰’的形式而獨立存在的。
“天地大道,就像時間。
“它的存在是抽象的,看不見,摸不著。
“符篆、因果、劍道……這些均是用來描述它的媒介。而這些媒介,也將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修士對天地大道的認知。
“比如劍修把劍練到極致,就會說‘世間萬物皆可為劍’;符修把符篆之術用到極致,也會覺得‘符篆是描述大道的語言’。
“但是,他們對大道的認知,終究會因為這些媒介各自的特點,而存在著一些偏差。
“正因如此,國師大人才會說,若想在某個領域臻於化境,需要把不同的道法融會貫通,從更全麵的角度認識天地大道。
“當然,這隻是我自己的理解。若有不對之處,還請杜先生諒解。”
杜教習停下腳步,靜靜沉思。
在他看來,顧旭的思維總是不拘一格、超脫於書本,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但若細細想來,卻又會覺得很有道理。
仿佛顧旭並不是大荒土生土長的人族,而是天上的神仙,把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超凡脫俗的思想帶到人間,每次見麵都能讓杜教習受到新的啟發。
隔了好一會兒,杜教習終於消化了顧旭的觀點,然後雙手合於胸前,朝顧旭長揖及地:“多謝顧大人指點迷津!耽誤了您這麼長的時間,實在抱歉!”
顧旭立即扶住他,對他說道:“杜先生太客氣了!既然我們同在書院共事,那麼互相幫扶、共同探索天地大道,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在跟杜教習說幾句客套話後,顧旭便與之告別,然後沿著走廊繼續前行,從後門離開了書院。
此時他已經從書院庫房領到了本月的福利。
在他的“閑雲居”裡,又多出了幾瓶“度厄丹”,足以支撐他接下來大半個月的修行。
除此之外,他還額外得到了一些繪製陣法的材料,能夠幫助他在家中做一些陣法實驗。
“也不知時小寒那丫頭在龍門書院的第一天過得怎麼樣。”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登上等候在門外的一輛黑色馬車,準備返回家中。
在他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中,今天剩餘的時間,都得用來修煉和研究法術。
畢竟他明天還需要花一些時間觀看點評“洛水大會”的海選。
所以今天,他便要爭取在“思鄉嶺”上多攀登幾級階梯。
…………
二月初二。
氣溫依舊寒冷,但洛河邊的柳樹上已經萌生出了嫩綠的新葉。
黎明時分,天依舊是黑的,河邊延慶坊的居民尚未蘇醒。
隻有兩間屋子裡的燈徹夜亮著。
其中一間是昭寧公主府的書房。
另一間自然是顧旭四合院的主屋。
顧旭結束通宵的修煉後,便換上驅魔司的官服,然後吹熄了身邊的蠟燭,走出了宅院的大門。
一輛黑色的馬車已經在門外等待他。
今天洛京城的“海選”,並不是在洛水中間的高臺舉行——那是全民狂歡的盛大事件才會使用的場所。
而是在南城門下搭起了臨時的擂臺。
像顧旭這樣的“點評嘉賓”,將會在城門樓上進行觀戰。
由於洛京城人才實在太多,甚至鄰近很多縣城的修士們都在最近的這段時間裡紛紛湧入京城,所以京城的“海選”將在南、北城門處分別進行。
一刻鐘後,顧旭便抵達了目的地。
當他走下馬車的時候,天邊露出了紅色霞光,宛若害羞少女臉上淡淡的紅暈。
冷冽的寒風吹著城門上的旗幟颯颯作響。
城門附近早已人滿為患。
擠在最前麵的自然是參加比試的修士們——他們有的持刀,有的持劍,有的身穿布衫,有的身著錦袍,有的摩拳擦掌,有的相互鼓勁,有的自信滿滿,有的忐忑不安。
更多的人,則是來看熱鬧的。
萬一今天登上擂臺的某位修士,日後奪得了“洛水大會”的魁首,他們便有了新的談資,逢人便可吹噓“某某修士在參加海選時,我就斷定此子定非池中之物……你們看看,我的眼光是不是狠毒辣”。
顧旭在雜役的引領下,登上了高聳的城門。
他注意到,洛京的城墻連同城樓在內,均是由龐大的石磚砌成,表麵平整,結構緊密,幾乎看不見其中的縫隙。城墻頂部有著鋸齒形的垛口,可用於偵查和開弓放箭。在城門頂上朝外麵放眼遠眺,能看到寬闊的護城河和正對大門的吊橋。
城門提前擺放了三把紅木太師椅。
每張椅子的旁邊,都擺放著一張小桌,桌上有著茶壺、茶杯、甜點等。
此時此刻,正中央的椅子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中年男子,挺著大肚腩,蓄著長長的胡須,頭戴烏紗帽,身穿大紅色官袍,衣服上有著雲雁補子——這是大齊王朝四品文官的標誌。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堆在椅子上的一座龐大的肉山。
顧旭很擔心這椅子能否承受得他的重量。
另外兩把椅子則依舊是空的。
“楊大人,在下驅魔司顧旭,奉洛司首之命前來觀戰。”顧旭朝坐在椅子上的胖子拱手道。
胖子名叫楊炯,擔任“洛京府尹”一職,即京畿地區的世俗行政長官,相當於洛京市市長。今日的這場海選,將由他負責主持。
聽到顧旭的話,楊炯立即扶著椅子扶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圓滾滾的胖臉上堆滿的笑容,一雙本身就很小的眼睛更是被擠成了一條縫。
他也朝顧旭拱手道:“原來是顧主事啊,久仰大名,請坐請坐!”
楊炯作為四品官員,按理來說品階在顧旭之上,是不需要起身還禮的。
但是在大齊王朝,修行者地位超然,不能完全用世俗禮節來對待他們。再加上顧旭近期在洛京城風頭正聲,不僅深受聖人們看重,而且又有爵位在身。
作為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楊炯可不敢在顧旭的麵前有絲毫怠慢。
顧旭跟他笑著客套了幾句,然後在左手邊的太師椅上坐下。
同時他指著右邊的空位:“還有一位是誰?”
“是‘狂刀派’的長老孫茂。”楊炯回答道。
依照大齊朝廷的安排,“洛水大會”海選的點評者,通常要有一位來自於官方機構,一位來自於民間宗派。隻要道法造詣達到要求,都有機會被邀請。
畢竟“點評嘉賓”並不是裁判,他們的言語並不會影響到比試的勝負。
所以朝廷便想要通過這個機會,拉攏一些非官方的門派,讓他們覺得“我們被朝廷重視”。
顧旭曾經在書籍中了解過這“狂刀派”——
它的山門位於洛京郊外。此派修士皆擅長用刀,其主修的“狂風刀法”一直以狂放不羈出名。
十多年前,它曾與驅魔司達成協議,幫助朝廷掃蕩洛京以南多處村落的鬼怪,保護當地百姓生命安全。朝廷則給它提供一些資源,幫助它培養弟子。
而今天,這位孫長老的做事風格也顯然很符合門派的名字。
顧旭和楊炯等了很久,他都一直沒有在城門上現身。
直到鐘聲響起,兩位參賽修士登上擂臺,孫長老才姍姍來遲。
“抱歉,老夫來晚了。”
他嘴上說著“抱歉”,但行動上卻沒有半點兒歉意。未等顧旭和楊炯說話,他就一屁股坐在了空著的椅子上,從小桌上抓起一塊桃酥就往嘴裡塞。
顧旭瞥了他一眼,沒有太在意他的舉動。
畢竟這老者是第五境修士。世外高人有點兒怪脾氣,是很正常的事情。
楊炯的臉色卻有些陰沉。
在他看來,孫長老的行為是在藐視朝廷的規矩。
不過孫長老更“狂”的舉動還在後麵。
片刻後,他瞥了一眼顧旭,皺著眉頭嘀咕道:“大齊朝廷怎麼越來越荒唐了?居然讓一個第三境、尚未加冠的小屁孩跟我一起來做點評?他能認得全擂臺上修士們的招式麼?”
然後他又看向楊炯:“楊大人,你可要小心一點兒,千萬別壓壞了你屁股底下的凳子……它的價格看上去應該不會便宜。”
聽到孫長老的話,顧旭心頭不禁吐槽了一句:“狂刀派的人說話都是這麼口無遮掩嗎?”
書上確實曾記錄過“狂刀派修士往往放浪形骸、不拘小節”。
今日親眼看見,著實令他大開眼界。
不過顧旭保持沉默,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口說無憑。
他的才學,他的見聞,稍後依靠事實便能證明,沒必要去跟孫長老爭吵。
可楊炯就沒有顧旭這麼好的心態了。
隻見他滿臉的肥肉氣得不住顫抖,口中反駁道:“我的椅子,我自己管,你不需要操心!”
當然,在今天這樣的場合下,他們當然不會在城門上起爭執,否則將會在洛京百姓麵前成為笑柄。
楊炯終究還是克製住了自己的脾氣。
三人向下俯瞰,目光齊齊投向兩名正在擂臺上打鬥的年輕修士。
其中一人身穿黑色“七曜服”,手持長劍,顯然是驅魔司的官員——顧旭記得自己在衙門裡見過他的麵孔,隻是當時隔得遠遠的,沒有打招呼。
另一人穿著大褲衩,沒穿上衣,露出上半身古銅色的皮膚和強壯的肌肉,赤手空拳上陣。
根據名冊,顧旭知道前者名叫黎子軒,後者名叫姚嘯。
兩人打成一團,劍光與拳影混雜在一起,令圍觀者們目不暇接,時不時地發出驚呼聲。
顧旭目光宛如止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孫長老皺起眉頭,臉色有些陰沉。
楊炯則目不轉睛地盯著擂臺上的戰局——身為凡人,他認不得招式,也不懂其中微妙的細節,但是他似乎被場上的氣氛所感染,情緒變得緊張起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差點兒跟著圍觀群眾們一起吶喊助威。
許久後,擂臺上終於分出勝負。
驅魔司官員黎子軒跌落到擂臺之外,衣衫上沾滿灰塵,臉上有一塊淤青,看上去格外狼狽。
姚嘯則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擂臺中央。
兩人都在靜靜等待著“嘉賓們”的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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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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