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處墳包, 墳裡埋的是白恩幼的父親,左邊那座是他三叔,右邊是他哥哥,又或者右邊是哥哥,左邊是三叔,中間…… 總之,一大家子都在這兒了。 人是楊叔埋的,也是方才楊叔告訴的白恩幼,否則白恩幼找不到這裡。 這些墳都沒有墓碑,想來是楊叔怕趙老爺發覺興師問罪。 白恩幼將趙老爺的頭顱扔在墳前, 跪下。 “爹,娘,哥,三叔,三嬸,大伯……”一共十三個稱呼。 “原諒孩兒的不孝……” 話到這兒,白恩幼感覺怪怪的, 他和他哥的關係不是孩兒, 和他姐的也不是, 算了,就這麼著吧。 “這麼多年不曾來看過你們,十二年前的仇今日得報,晚是晚了點,但也不怪我,要怪就怪我那不爭氣的師父,非要說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君上之君再加兩年也無妨。” “若不是我打不過他,我早就下山來取了趙老狗的狗命。” “你們就安心轉世投胎去吧,不用牽掛我,我師父說了,除了他我打不過,這世上沒人是我的對手。” “至於當年咱家為何被滅門,給我點時間,我會查清楚的。” “本來都不用查,趙老狗已經打算告訴我了,可若是真這麼輕易就知曉了真相,我實在找不出我接下來繼續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麼,原諒孩兒的一點私心。” 一拜, 再拜, 三拜, 禮畢, 撿起頭顱站起身, 轉身, 迎麵駛來一少年郎,是那說書先生。 “石少卜?”白恩幼先開口,又一次道了一遍這個稱謂。 這回, 少年郎沒再躲避:“白恩幼?” “哈哈,不裝了?” “人都已經被你殺了,還裝甚。” 兩人同時輕笑出聲,隨後默契地來了個擁抱,就像小時候那樣。 “對了,你來這裡做什麼?一路跟過來的?” “是也不是,跟,確實跟了,天還沒亮就跟上你了,但目的和你一樣,過來拜拜。” “你全家也被楊爺埋在這?” 石少卜臉抽了抽,總感覺白恩幼這話像是在罵人,但具體罵在哪裡又說不出來。 “他說我家人被埋在小道右側,你家左側。” 白恩幼看了看左側那一堆墳包,又看了看右側自己剛剛拜過的那堆墳包。 完蛋, 拜錯了墳, 我說怎麼少了兩個墳包。 白恩幼抱有一絲僥幸問道:“他真這麼說?” 石少卜:“我用刀架在他脖子問的,應該不會錯。” 白恩幼:“你也去他那兒吃了麵?” 石少卜:“吃了,他沒給我加辣子。” 白恩幼:“所以你殺了他?” 石少卜:“小時候我吃他家麵可都是付了錢的。” 那就是殺了。 白恩幼:“楊嬸呢?” 石少卜:“我家都是無辜人。” 也殺了。 得,該死的終究會死,沒法逃。 石少卜去小道右側拜了拜他的家人,用的詞和白恩幼沒啥差別,都是那一套,就是親戚叫法不一樣。 白恩幼提著頭顱站在原地,剛剛喊那麼大聲,左邊的應該都聽見了吧。 等石少卜拜完墳,兩人並肩離去。 “你說,有沒有可能裡麵埋的不是我們家人?畢竟連墓碑都沒有,誰又知道真假呢?” “要不我們現在倒回去,挖開看看?” “那還是算了,天下白骨盡相同,誰人能辨。” “接下來你準備去哪兒?” “還有座墳得拜,拜完再說吧。” 臨了,白恩幼補上一句: “那座墳不會出錯,我親手埋的,” ……………… 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山間竹林間, 小墳包前, 白恩幼將趙老爺的頭顱扔在墳前, 跪下。 “旺財,答應你的第二件事兒我辦好了,隻是稍微有一點點瑕疵,那個踹你最後一腳的家丁我沒撞見,不過您放心,以後終會遇見的。” “時間可沒過,你別耍賴,我說的今日就是今日,可不是昨日。” “唉!想你年紀輕輕就這麼走……” 站在一旁的石少卜忍不住皺眉,拍了下白恩幼的肩膀,道:“這位是……” “我的一個忘年交。”白恩幼回應石少卜,接著繼續哭墳道:“想我們昨天剛認識的時候,你還是那般意氣風發,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了呢,走的那麼匆忙,不帶走一片雲彩……” 認識一天的忘年交,嗬,石少卜嘴角抽了抽,心想他這發小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著調。 就像小時候他去楊叔的早點攤吃麵,不給錢真是因為楊叔過於大方麼?或許有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還是因為白恩幼吃完麵撒腿就溜了。 一碗麵錢,不至於跟一個孩子計較,楊叔事後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白恩幼的哭墳還在繼續,哭的很投入,絲毫沒注意小墳包有即將破土的跡象。 好在白恩幼的身旁還有個石少卜,提醒了他。 白恩幼麵露疑惑之色,警惕地站起身:“昨兒個我明明探了氣的,不能吧。” 越來越多的泥土從裡麵被刨出,像是在說……能! 在旺財的強烈求生欲之下, 漸漸的, 爪子出來了, 緊跟著是頭, 然後是身體, 接著又是爪子, 等到最後一撮尾巴露出來,“能”的最後一筆揭棺定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出土的旺財抖了抖身上的泥巴,搖著尾巴搖著頭。 “你是真能活呀!” 白恩幼麵對這一神跡拍手稱絕,稱的咬牙切齒。 一天哭錯兩次墳,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旺財像是能聽懂人話,得到白恩幼的“嘉獎”後挺著腦袋在白恩幼的褲腿上蹭了蹭,以示友好,以表忠心。 “得,兩個不著調的家夥,絕配。”石少卜由衷感嘆。 “這就是你向趙家討要的那隻狗?” 白恩幼點了點頭。 “也是你隻認識一天的忘年交?” 白恩幼又一次點了點頭,許是自己都感覺到些許不好意思,岔開話題道: “咱哥倆這麼久沒見,今晚好好整點。” “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白恩幼領著石少卜向前方走去,旺財在後麵跟著。 前方有兩間竹屋, 一間是白恩幼師父的, 另一間也是白恩幼師父的。 白恩幼師父不在時,就都是白恩幼的,就好比現在。 聞著酒香,白恩幼到後院那顆老槐樹下挖出一壇陳年老酒,這是他師父的,現在都是他的。 隻需要在師父回來之前,隨便倒些酒回壇子裡,哪怕摻了水也沒事,再埋回老槐樹下就不會被師父發覺,他那早已被麻痹的五官是嘗不出好歹的。 倘若真被師父嘗了出來,隨便扯個謊言就能蒙混過去,比如“你自個兒酒沒封好”,又比如“陳年老酒都是這個味”,好糊弄的很。 這事兒白恩幼經常乾,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