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內, 老頭和藥童席地相對而坐,桌上隻有兩盤今早剛摘的野菜,兩人卻吃的格外香。 這“香”不來自野菜本身,來自屋外王員外的“人在屋簷下”。 “李員外,該出手時就出手?”藥童輕聲詢問。 關於李員外這個稱呼,是李老頭讓藥童這般稱呼他的,仿若這樣李老頭就真成了李員外。 李老頭伸出筷子敲打了一下小藥童的頭,噘聲道:“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要出手你去出手,你不是也跟著我學了一年藥理麼,正好今日檢驗檢驗。” 小藥童有些吃痛的摸了摸頭,委屈中帶著不滿的小聲嘀咕道:“李員外你還想有臉說,這一年裡你不是讓我去摘野菜就是去劈材火,我哪有機會學習藥理常規。” 李老頭又一次伸出筷子朝小藥童頭上砸去, 這回, 小藥童像是心有所感,提前歪頭躲過。 “你這小娃,怎麼就不懂員外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呢,我那是為了讓你沉心靜氣,磨煉你的性子,曉得不,大家員外都是這樣做的。” “另外,你以為我不知道空閑時你一直在偷偷看我探診暗中學習?我屋裡那本?雜草綱目?恐怕都被你翻爛了吧?” 無數次夜裡, 不止一次, 李老頭見過小藥童挑燈夜讀的模樣,李老頭對此很是欣慰。 小藥童本就在醫學方麵頗有天賦,隻要肯勤加學習,日後成就肯不不小,甚至超過李老頭淩駕在其之上也不是不無可能。 就是可惜了那一盞盞燃油燈,家裡本就不富裕……敗家吶! 想到這兒,李老頭忍不住搖了搖頭。 被李老頭識破心機的小藥童一時有些尷尬,一直以來他都以為他的表演天衣無縫的。 小藥童的腦子很空,很快便組織好了在化解尷尬的同時又能討李老頭歡心的語言。 “我也想出手呀李員外,可我這不是怕一出手就把人給治死了麼,這樣一來,豈不是敗壞了您老人家神醫的名頭兒?所以吶,這種大病還得您親自出手。” “你這小滑頭。” 李老頭用手指著小藥童,指了又指,他當然知道這是吹捧的話,卻依舊笑的吹風滿麵。 李老頭終究還是出手了, 不是出於醫者仁心,而是架在脖子上那把明晃晃的大刀有些過於駭人…… “小兄弟有話好好說,刀劍無眼,可千萬別抖了手喲!”李老頭嗓子止不住的起伏。 在王員外府中小史的持刀要挾下, 李老頭被迫一步一步慢慢挪至屋外。 王員外也沒在繼續下跪,臉上多出了一抹厲色。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麼多年過去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隻有動刀子才能請得動你。” 李老頭聞言也不惱,滿臉笑嘻嘻地回道:“小王吶,快讓你家家犬把刀子放下,別一不小心失了手,我這條賤命倒是不要緊,可貴公子的命容不得怠慢吶。” 李老頭和王員外的老子是一輩,叫聲小王不為過……來自李老頭的自以為。 委屈就全這麼多年下來,城中各位大人物的發怒臨界點李老頭早已熟記於心。 所以吶……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更何況李老頭也隻能在口頭上占占便宜了。 王員外招了招手,府中小史收刀撤到一旁。 脖子輕了,李老頭腰桿也稍微能挺直了點。 不等王員外發問,李老頭拄著拐杖走到王員外跟前,細細觀摩了王員外懷中孩子兩眼, 而後搭手, 把脈。 “嘶……” 手才剛搭上,李老頭麵露凝重。 這給王員外嚇得一緊,當即道:“李神醫,你知道的,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隻要你能夠把他治好,我定祈求城主讓你搬回城內居住,宅子我給你安置,店鋪我也給你挽絡,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麵對王員外開出的誘人條件,李老頭不予回應。 神色凝重地繃著一張臉,蹲下身,掀起孩子的褲腿。 不出李老頭所料,孩子的腿上有一排齒印,已經發烏發紫。 “貴公子腿上這傷口是被惡犬所咬?” “正是。” “麻煩喲麻煩喲!”李老頭仰天大嘯,神神叨叨。” “你但凡能提前一個時辰把孩子送來,一切都還有那麼些回旋的可能,可如今……老頭子我真是有心無力吶!” 王員外被李老頭這一番話嚇的怔怔出神,倘若真的連眼前這李老頭都感到有心無力,那交於別的大夫恐怕更加……束手無策。 擔心中, 王員外很想再威脅李老頭一番,可又怕真把李老頭逼急,狗急了尚且能跳墻,更何況是人? 王員外急得在原地打轉,不甘心地朝李老頭朝追問道:“當真一點辦法也沒了?” 李老頭眼珠子機靈地倒了一圈,捋了一把胡須,故作沉思回道:“辦法嘛……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隻是你先前所說的條件當真?” 聽見李老頭說有辦法,王員外哪還敢討價還價,連連點頭道:“隻要你能治好我的寶貝兒子,一切條件隨你開!” “好!” “一言為定!” 李老頭生怕王員外反應過來後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急忙招呼小藥童上前,吩咐道:“把這小子背到床上去,快!抓緊時間!” “放於床上之後立馬去生火燒水,再把我床頭那套刀具燒製一番,記得要快!” 李老頭話語裡的急切,仿佛晚上一秒就將要了這小子的性命。 這樣的舉動最終所呈現的效果便是……在王員外心中更加篤定了他兒命不久矣的假象。 當然, 這種假象僅僅在李老頭這裡是假象。 放在酆都城內那群庸醫眼裡,就是岌岌可危的真相。 “你們幾個還等著乾什麼,趕緊進屋去幫忙生火燒水!”王員外突然大聲命令府中小史,希望能幫上些什麼以此縮短一些準備的時間。 時間就是生命,王員外不想坐以待斃去浪費。 然, 卻被李老頭出言製止: “這其中學問之大,爾等外行人不懂莫要胡亂前去幫倒忙,小王吶,你趕緊派遣你家家犬把咬你兒子的那條惡犬帶來。” “這是何意?”王員外不解。 “可曾聽過以毒攻毒?”李老頭回的高深莫測。 聽見這話,王員外心裡頓時一涼,失身喃喃道:“那惡犬……早已被我府中下人打死了。” “無妨,屍體帶來也行。” “屍體……也燒沒了。” 李老頭瞇著眼,透過那條縫望向王員外,心想這王員外脾氣還真是大,把狗打死還不夠解氣,非得再加一把火燒之後快。 “那我就真的有心無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