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童哭聲很大,絲毫不加以修飾,是真的為老李頭的離去感到傷心。 打從記事起,他就在街頭靠乞討為生,吃了上頓沒下頓,直到被老李頭撿回家,他才算有了個著落,不用再受風雨飄搖。 老李頭對他好嗎? 不算好,李老頭總是喜歡指派他做大大小小各種雜事,柴火劈完摘野菜,野菜摘完打掃院子……全都做完沒事兒乾了,老李頭會特意製造一些事兒出來給小藥童忙活,俗稱沒事兒找事。 總之……就是見不得小藥童停下來歇息,老李頭比城中那些真員外更會壓榨人,仿佛小藥童少乾一件事就虧了他提供的夥食住宿費。 老李頭對他差嗎? 很難說,雖然老李頭從未主動教過小藥童醫術,但也從來沒阻止過小藥童私下裡偷學。 挑燈夜讀是需要燭火照明的,老李頭平日裡極其摳搜,但從來未將蠟燭藏起過,蠟燭永遠在那具破爛的櫃子裡頭,等快沒了老李頭總會悄摸補上新的一批。 蠟燭……是老李頭留給小藥童最好的禮物。 所以, 老李頭對他還是好的,小藥童對老李頭是真的有感情。 “李員外的病情去年就開始惡化,之所以能撐這麼久,是因為他一直在等一個人,也是因為那個人遲遲沒來,李員外始終吊著那口氣不願歸西,飽受病痛折磨。”小藥童哭抹眼淚,鼻涕橫飛。 白恩幼略感意外,昨天見到老李頭的時候從其麵相可看不出半點病入膏肓的氣色。 或許,這就是回光返照?……白恩幼心裡這樣想著,對老李頭的突然病逝感到一絲惋惜。 李素芬在餘波兒的攙扶下踉蹌進屋,臉上看不出多少悲傷,一如反常的平靜,這無疑是一股更加令餘波兒心慌不安的情緒。 白恩幼和石少卜站在屋外,沒急著進去。 “老李頭心心念念要等的那個人……你說會是誰?”石少卜問到。 “這還用想,肯定是等他閨女回家呀,可惜他沒能再堅持最後一天。”白恩幼回到。 “不!”石少卜否決,接著道出自己的猜想:“已經等了這麼久老李頭怎麼可能堅持不了這最後一天,不可能的,老李頭之所以舍得撒手人寰而去是因為他等到了他要等的那個人,人等到了最後一口氣自然而然也就散了。” “此話怎講?”白恩幼不解。 石少卜解釋道:“老李頭朝思暮想牽掛的人肯定隻有一個,那就是他閨女李素芬,但想要盼到李素芬回家那一天,老李頭不可能奢望傅玉武那老不死的王八蛋會主動放人,所以就需要有一個人去救人,而那個人就是你,隻有你有這個本領,也隻有你有這個膽子。” “老李頭等的那個人是你!等到了你……他就已經知道他閨女能安然回家了。” 石少卜這一番話說的有點玄乎,卻又有那麼幾分道理。 白恩幼不知道老李頭心心念念一直等的那個人是誰,老李頭已經歸西,無從知道也無需知道。 “莫不是老李頭和你一樣也會算卦?”白恩幼樂道。 “也有可能是他找別人算了一卦。”石少卜說出另一種可能。 ………… 老李頭的後事有條不紊的進行。 期間,李素芬的情緒一直很穩定,看不出任何波瀾,臉上沒有笑也沒有哭。 今天是老李頭下葬的日子,餘波兒的八個土匪兄弟充當苦力角色,把老李頭的棺材抬進挖好的坑中,封土。 棺材是餘波兒出錢連夜在酆都城裡的一家棺材鋪定製而來。 這年頭,平頭老百姓入土為安的陪葬物能有一張涼席就很是不錯,誰家舍得用好幾年的積蓄買一副棺材給死人用。 活人尚且吃不飽,死人怎敢這般入奢。 如此看來,餘波兒當土匪這些年還是存下了不少積蓄。 選個山頭當山匪,確實比日夜勤懇勞作賺錢的多,這是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不爭事實。 不敢想象,像餘波兒這種講道義的土匪都能劫下不少錢,那那些不講道義的土匪乾這一行是多麼的暴利。 餘波兒朝老李頭的墳頭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扶起李素芬。 第一下沒扶動,第二下餘波兒稍稍施加了點力道才將長跪不起的李素芬扶起身。 “起來吧,一直跪在地上,爹看見了會心疼你的。” 餘波兒對老李頭的稱呼變了,也隻有老李頭死後,餘波兒才敢叫他爹,因為這樣不會挨揍。 同時, 也是在和老李頭較勁……甭管你心底承認不承認我這個女婿,這個女婿我餘波兒當定了!有能耐你從裡麵爬出來打我呀! 餘波兒真的很希望老李頭能拾起棍子再打他一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不是犯賤,餘波兒隻是不想看到素芬傷心。 餘波兒輕輕摟住李素芬,手搭在素芬腰間:“咱們回家,你身子骨還沒養好,別再感染了風寒。” 李素芬沒動,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像是魂魄被陰間勾離了去,木訥無神。 ……家? ……何處是家? ……真的,還會有家麼? “餘波兒。”李素芬輕聲呼喚。 “誒。”餘波兒趕忙應聲。 “你知道嗎,小時候總有人誇我漂亮,我以為那是老天爺賞給我的禮物,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老天爺賞給‘總有人’的禮物。”李素芬有氣無力地說著。 餘波兒沉默,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安慰,隻得緊緊地將素芬抱在懷中。 餘波兒的手在李素芬身上揉搓,以望撫平素芬的低沉怨氣。 模糊間, 餘波兒的手觸碰到了一團粘稠的液體, 餘波兒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不敢低頭去看,眼淚又一次從眼眶裡默默淌出,無聲。 餘波兒將李素芬抱的更緊,眼淚一滴一滴落下,拍打在李素芬逐漸蒼白憔悴的臉上。 終於,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餘波兒低頭望去, 望著不知何時插在李素芬胸間的那把匕首……李素芬自縊了。 餘波兒眼神堅決,拔出刀,調轉刀尖,深深刺入自己腹中。 於這最後一刻,餘波兒慢慢吻向李素芬,輕聲道: “你永遠是老天爺賞賜給我的禮物,以後……我再也不願丟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