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一年前吧,自知時日無多的老李頭舍不得一生醫術就此斷絕,他每天都會進城暗中物色能繼承他一身醫術的人選。 同時,老李頭也會伺機留意傅玉武的身影,看有沒有機會能暗中取了那老東西的狗命。 那會兒, 石少卜恰巧路過酆都城,又恰巧被毒蛇咬傷,接著恰巧碰見正要入城的老李頭。 石少卜被老李頭救了下來。 為了報答老李頭的搭救,石少卜事後為老李頭卜了兩卦。 第一卦的卦言是針對傳承一事……石少卜叮囑老李頭留意城中流浪街頭不滿十歲的乞丐。 第二掛的卦言則針對老李頭的心結,也便是李素芬。 石少卜當時是這樣說的:“善惡到頭終有報,你隻需等一良人,能等到你閨女自可安然回家,若等不到……” 石少卜就對老李頭說了這麼多,老李頭也正是僅憑石少卜這一席話,用盡各種法子想方設法的吊住了那最後一口氣……直至今朝。 …… 收回思緒,石少卜嘆息一聲,轉而看向老李頭墳前那兩具相依在一起的屍體。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可惜了呀!好不容易苦盡甘來為什麼不好好活下去呢。”石少卜發出一聲惋惜。 對於餘波兒和李素芬雙雙自盡一事,白恩幼同樣感到深深的惋惜。 事發突然,白恩幼沒料到他二人會做出這等舉動,否則一定會出手攔下。 若真論突然,其實也不算太過突然。 依稀記得,十二年前白恩幼死裡逃生後,也有過輕生的念頭,但被他師父救了下來。 也是在那一天,白恩幼的師父成了白恩幼的師父。 白恩幼抬頭望天,回想近些天的所作所為,開始有些質疑自己,若有所思道::“我們這算是行俠仗義……吧。” 石少卜跟著抬頭,望著懸掛在天上的那團炙熱,太刺眼,需用手遮擋。 “應該……算吧。”石少卜喃喃道。 餘波兒的八個土匪兄弟又開始挖坑,這次要埋的是他們的大哥和準大嫂。 白恩幼和石少卜在一旁落得清閑,轉身朝茅草屋折回。 小藥童在屋前掃地,頭上戴的孝帶一直未曾摘下,小藥童要為老李頭守靈三年,這是他自個兒對自個兒立的誓。 “屋子裡那八個人的腿已經接好,隻需再靜養幾日便可痊愈。”小藥童頭也不抬的開口,手上的動作不停,繼續掃著門前落葉。 石少卜來了好奇:“他們的腿是你接上的還是那晚老李頭接上的?” “我。”小藥童淡淡回了一個字。 “小小年紀如此能耐,老李頭沒找錯傳人。”石少卜點頭贊許,接著又問道:“你叫什麼?” “李盼芬。”小藥童如實作答,接著立馬搖頭重新道:“不!從今天起叫我李員外。” “李員外?”石少卜納悶。 小藥童不再作答,本本分分掃地,關於李員外這個稱呼,或許隻有老李頭清楚一二。 在場沒人知曉的是,若乾年後的江湖……唯李員外最受尊崇。 石少卜咂了咂舌,頓感無趣,索性找來把椅子坐下,靜靜觀賞著這林間風景。 時節已臨近春風,晝夜平分萬物復蘇,卻依舊有不少枯葉飄然下墜。 小藥童剛把屋前這方掃完,那方又散落下淩亂落葉,那方掃乾凈,這邊又來,如此往復,小藥童卻樂在其中。 習慣了乾活的日子,一時無事忙活的話,小藥童心裡會感覺空落落的。 遠處, 一道身影漸行漸近,是挺著大肚子的王員外,黑衣人也跟在其左右。 白恩幼搞不太明白,這大白天的穿夜行衣是什麼潮流,裝神秘麼。 待走到近處,王員外先是朝白恩幼做輯行了一禮:“感謝大俠為酆都百姓除害。” 傅家父子被遊街示眾午後問斬那日,王員外也在場,自然知道是白恩幼替酆都百姓除的害。 隻不過當日圍觀的群眾實在太多,白石二人並沒有發現王員外。 白恩幼擺了擺手,回道:“順道為之,不足掛齒。” 王員外又是一番好生吹捧白恩幼後,這才得空麵露悲情之色,嘆氣道:“這老頭子怎麼說走就走說沒就沒,說好的老友聚會相關事宜我都幫他操之妥當,結果他卻是又要缺席。” 王員外搖頭擺首,直嘆造化弄人。 白恩幼沉默,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仿佛是老天爺特喜的一種惡趣味。 “大俠接下來有何安排?若是沒有,不如到我府中一敘?正好我府中今日來了兩位江湖中人,你們也可切磋一番。”王員外和藹笑道,向白恩幼拋出橄欖枝。 “不必了,不日我將去往忠縣,不便多留。”白恩幼婉言謝絕。 王員外有些失望,比王員外更失望的是站在王員外身旁的黑衣人。 王員外口中所說的那兩位江湖中人,實際上是黑衣人特意叫來想為上次的失利找回場子。 自上次被白恩幼一招製服之後,黑衣人久久不能忘懷,對自我的否定達到了一個莫須有的高度,甚至差點因此誕下心魔。 對於習武之人來說,一旦誕下心魔,那他的武途也就止步於此,再無更上一層樓的可能。 為了避免這種事兒的發生,黑衣人將與白恩幼一戰的經過告知了與他私交甚好的兩位老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兩位老友和黑衣人一樣,同是與樓中人,分別是樓中排行第九的“驚蟄”和排行第七的“一兩八”。 這兩個稱呼皆是他們的代號而非真名。 一兩八……因喜用一柄一兩八的勺子當做趁手的殺人武器,故而被人稱做一兩八。 驚蟄的代號是他自己取的,因為他進與樓的那天正好是三月初五驚蟄節,用他的話來說……驚蟄不耙地,好比蒸饃走了氣。 黑衣人也有屬於他自己的代號,黑衣人的代號是……“黑衣人”,源於他無時無刻無論酷暑還是寒冬都身穿一身夜行衣。 黑衣人不知道他倆的真名叫什麼,就像他倆不知道黑衣人的真名叫什麼一樣。 與樓中人,隻喚代號不喚名姓,或許就連他們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當然, 黑衣人叫這二人來, 不是奢望他二人能勝過白恩幼, 隻要他二人和他一樣,被白恩幼一招致勝,黑衣人那尚處朦朧中的心魔自然即刻土崩瓦解。 消除心魔的方式不止有戰勝心魔一種,拔高心魔的高度也同樣可以達到一樣的效果。 試想,一個三歲幼童被一個成年男子暴揍,會有任何人覺得不妥嗎? 隻要驚蟄和一兩八兩人同樣被白恩幼一招製服,那就說明不是黑衣人太菜,而是白恩幼太過厲害。 白恩幼的身份一拔高,黑衣人甘願當那個被成年人暴揍的三歲幼童。 這和不患寡而患不均其實有著同根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