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跨在南北兩界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建築,就像一條綿亙的巨龍,守護者一方平安。 拾階而上,登上這座恢弘建築的頂端,極北的風將旗子帶起,如同空中展翼的金翅鳥。 這裡能俯瞰整個極北,還沒站穩,風雪已經刮臉擦了過來,像是被賞了個耳光,拉的臉火辣辣的疼。 長城下此時正熱鬧,天空傀鳶鳥時不時附身而下,然後在狼嚎聲中給白茫的雪地綻開了一片片的紅蓮。 極北的雪狼通體白色,在雪地裡隱藏的極好,所以以藺無爻的視角看到的就是一朵朵雪球被點綴殷紅。 城墻之上,兵卒之中,一穿著輕甲的中年男人的身影略高,夾在其中極為顯眼,他像是施了定身咒,在狂風怒雪中巋然不動,藺無爻心下一喜,頂著劈頭蓋臉的風雪,立刻喊道:“盛叔叔”。 那欣喜的聲音被風帶著卷進了男人耳中,被喚做盛叔叔的人轉過頭,看著像是過了不惑年紀,其實那張比劉執略顯老成的臉是極北惡略環境造成的。 短短的三個字就讓少城主從容不迫地在千軍萬馬中亮了個相,在兵卒們打算行跪拜禮時,卻被藺無爻眼疾手快地給托住了。 “你們要跪,弄得我總覺得自己像要開壇做法一般”。 一口既真誠又貼心的場麵話,就讓守在極北寒地的兵卒們心裡充滿了溫暖,再加上少城主那掛著和煦笑意的臉,似乎能融化極北的冰霜,全都不約而同憨笑了起來。 而盛茂森這裡的千夫長,見到藺無爻和劉執沒顯出格外的欣喜,隻是提了提下壓的唇角,同時不親不熱地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盛茂森的疑惑也情有可原,這會兒夜半三驚的,除了城墻下那群不知死活的夜行動物,和被它們折騰的黑白顛倒的守城人,誰不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睡覺。 就算是再急也該在天黑之際,找避風場所駐紮修整,等天亮再進村子,以免遇上陷阱什麼的,這樣比較妥當。 看著他走過來,劉執吐出一口嗬白氣,也迎著他上去,好兄弟一樣抱了一下,也順便解釋了一下他的問話:“剛好碰上張景,就一起回來了”。 盛茂森拘謹地點頭回應,隨即拉開與劉執的距離,看向一旁的張景,眼中帶著責備。 張景似乎沒看見盛茂森的臉色,將哼唧這個暖爐輕放在地上,作勢就要擺脫老媽子的活計,擼胳膊卷袖子,準備乾點大老爺們該乾的事:“少城主和千夫長來得巧了,剛好我去給你們捉幾隻雪狼做件大氅”。 盛茂森看向張景時立刻把臉一板:“張景你小子還有點正事嗎?一天就知道剝狼皮......”隨即沖著圍著的兵卒門擺手:“留人警戒,今天不打了,去去去,安排一下給少城主接風洗塵”。 看著兵卒們都各自忙去了,盛茂森沒給張景說話的機會,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似乎被風雪帶走了一點疏離,暖了聲道:“少城主,時衍老弟走外麵冷,去屋裡說”。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盛茂森說道,“時衍老弟”的時候,聲音微微停頓了一下。 藺無爻收斂了自己望向雪狼的目光,短暫地落在盛茂森臉上,隨即一隻小手鉆進了他的手中,被他使勁捏了捏。 盛茂森在前麵帶路,劉執微微一側身,小聲地問領著哼唧慢了腳步的藺無爻:“發什麼愣呢?” 藺無爻收回落在盛茂森身上的視線,麵無表情地沖劉執挑挑眉:“凍的有點僵”。 走在前麵的盛茂森似乎沒聽見叔侄二人的對話,大步流星地將遠道而來的兩人引到了自己在城下落腳的小屋內。 外麵淒風呼呼,苦雪嘯嘯。 屋內明顯溫暖了不少,碳火爐子上火勢正好,漆黑的小鐵壺中“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旁邊還放了個小烤架,熱著幾塊烤得焦黃的肉。 盛茂森顯然是很看中來的兩人,進屋之後先是卸下了兵甲,然後拉了兩把椅子到爐子邊:“先喝口茶暖暖,再挨一會兒,張景就弄好飯菜了”。 然後自己就是一通忙活,洗茶,沖茶後還給小壺裡撒了花椒和鹽,像是要熬湯。 藺無爻褪去身上的狐領鬥篷,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又拍了拍哼唧的屁股,讓他出去玩,這才坐下來看著忙碌的人,眼底笑意忽然深了幾分:“盛叔叔,什時候學會煮茶了”? 活蹦亂跳的火苗在屋裡雀躍,爐火上的水汽已經散開,白霧後盛茂森用那雙深幽的眸子對上藺無爻那張燦爛的笑臉,也跟著笑了起來:“天冷,沒事煮來打發時間”。 在捕捉到盛茂森回視的目光後,藺無爻神色瞬間有些恍惚,他的目光從氤氳的霧氣中穿過,似乎在回憶什麼。 劉執落座後則是打量著四周,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又說不上來。 沒了軟軟的狐裘鬥篷加持的藺無爻,身上似乎染上一點淩厲的氣勢,可能是穿的輕甲肩頭趴著一隻金屬的虎頭的關係。 他很隨意地將雙手湊近熱源,輕輕搓著,坐了片刻像是終於融化了一般,笑著開口:“盛叔叔,最近他們還老實嗎?” 他說的他們自然是墻裡的那些異族,既然盛茂森守在這兒當然明白問的是什麼。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水沸,盛茂森將茶碗注入七分滿,眸子笑意滿滿,可仔細看那盈盈的笑隻停留在眼皮之上,十分敷衍:“他們啊!老實的很,也就出來幾隻狼鬧騰鬧騰”。 接過盛茂森遞來的茶碗,藺無爻吹開霧氣,輕抿一下,果然有湯的濃綢,沒了茶的清香。 就像裝不住事的孩子,一句寒暄沒有開口就說:“盛叔叔.....我爹說這一趟咱們一起回去,也讓您養養身子,總在這麼冷的地方待著關節會受不了的”。 這話開誠布公,且條理分明,加之聲音十分和緩,不容易讓人又疑惑,可偏偏捧著茶碗的劉執心想,我怎麼不知道城主還有這個吩咐,如果有也得在安排一位千夫長過來駐紮。 抬眼看去,就看見一個正襟危坐的藺無爻。 下一瞬,盛茂森就替他問了出來:“那這兒怎麼辦?”語速明顯比剛剛快了幾分:“這裡鎮的可是絲疵族,他們隨時可能從綿亙大陣裡出來”。 藺無爻卸了端正,輕輕地靠在椅背上,顯出一點稚嫩與圓滑並存的奇特氣質,很鎮定地點點頭,隨即道:“時衍叔會留下”。 從劉執的角度看去,藺無爻的臉上分明就是莊重嚴肅,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他也沒當麵質疑。 這種四平八穩的安排恐怕也不止一次,盛茂森顯然也經歷過,沒再多問什麼,答應道:“知道了,等明日我安排一下”。 隻不過盛茂森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沒有逃離這裡的喜悅,像是有心事般悶悶的,也沒問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