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著厚雪的藺無爻不緊不慢地邁著四方步而來,好像逛園子般悠閑,嘴裡打了個呼哨,頭頂一隻禽鳥飛掠而來,徑直朝著倒掛著的五人而去。 沉悶的聲響,伴隨著雪花飛揚,像是調皮的孩子在打雪仗。 驀地,藺無爻袍子下又有什麼東西不安份的蠕動了一下,又被他伸手按了回去。 而張景和身後幾人剛將自己收拾出來人樣,抬眸的瞬間又跪了下去。 藺無爻沒想到他們跪的如此猝不及防,忙一縮腳,繼而彎腰要將人托起,愣是沒扶起來,隻能無奈道:“你們跪的如此堅定,我都聽見雪在哀嚎了”。 “少城主說笑了” 張景話落不由自主的看了藺無爻一眼,陽光鋪撒在那張側臉上,就好像女媧精心打造的產物,每一處五官,線條像是拿尺量過。 藺無爻提了唇角,搖身一變就地變成了親和力十足的少城主,將人給托了起來,說話的時候唇邊帶起一層薄薄的寒氣:“以後還是多心疼心疼自己的膝蓋,很想說免跪,但覺得太過官方了,其實大可不必跪的那麼隆重”。 幾人站是站起來了,可卻都傻愣愣地看著藺無爻,完全沒有一點放鬆的意思,棺材板似的往那一戳,他們的肢體語言理解再深刻一些,那就是本來被搶了當壓寨夫人汗毛都跟著反抗,沒成想寨主好看又裝起矜持來。 劉執一抬眼正看見張景被勾魂的模樣,無奈伸腳踢了張景屁股一下,讓他回魂:“該乾嘛乾嘛去,沒紅包給你”。 回魂的張景和身後幾人利索地拍了拍身上的浮雪,又湊到劉執身旁賊兮兮地嘟囔道:“知道馬上過年,你也不準備準備”。 “我可沒想到一見麵你就行大禮,乾什麼窮瘋了”劉執白了他一眼,笑罵道:“你一個百夫長,不守著地盤,出來打獵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 官大一級壓死人,可這位百夫長張景在麵對劉執這位千夫長的時候卻沒了矜持,顯得自然多了,甚至有些無賴的語氣夾在在其中:“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是奉命打獵”。 劉執耐著性子,踢狗似的踢開他,語氣也沒有同僚間的客氣:“打獵?我看你是撒網打漁,弄這麼多套子,想乾嘛?閑得慌就說話,有的是活給你乾”。 “別冤枉我,盛老...........”張景瞥了眼站在稍後位置的藺無爻,愣是把“頭”字給咽了下去,輕咳一聲放進了尊重:“盛千夫長把我發配當了火頭軍,我自然得給兄弟們謀福利”。 藺無爻似乎沒聽見什麼不尊重,牽馬過來,將其中一根韁繩遞給劉執,和顏悅色地問道:“百夫長是犯什麼錯了嗎?” 這裡真的太冷了,饒是一句簡短的話,呼吸像是有把冰錐從嗓子眼一隻鉆入肺管子裡。 張景拘謹地笑了一下:“沒有,老.....千夫長也許單純看我不順眼,我也抗議過,可人家連麵都不給見,後來我也想通了,當頭的指到哪兒,說明哪裡就有需要”。 身為少城主的藺無爻什麼話也沒說,他對所有守在極北寒地的大小兵卒一概敬畏,將他們與門神放在了同一位置上。 聽完,劉執淡然地一點頭:“那你們繼續,我們還有正事”說著就翻身上了馬。 縣官不如現管,這裡的最高領導人是張景口中的盛茂森,他劉執哪怕也是千夫長這趟就是個跑腿的,兵隨將轉,將聽令行,人家內部的事,還是少管。 號稱要搞大肚子的張景也帶著自己人幾步躥進了密林,就像是快活的傻麅子,逃離了獵人的陷阱一樣歡脫。 就在藺無爻一行人禦馬而行,還沒走出多遠,張景幾人又溜溜達達地轉了回來,劉執下意識地扯了扯韁繩,疑惑道:“怎麼又回來了?” “還是我帶路吧,這裡陷阱多”張景說完,自覺地牽起藺無爻的牽馬繩,盡職的當起了地陪來。 藺無爻似乎不太習慣這種全陪待遇:“我去馬車裡,你們騎馬”。話落利落地翻身下馬,鉆進了身後跟著的馬車裡。 極北的風又刮了起來,呼呼地叫喚著。 馬車窗前,藺無爻身上披著的寬鬆大氅動了動,然後從裡麵探出一隻圓滾滾地小腦袋,手上還盡職的捧著一個小暖爐:“小爺爺冷不冷,給你用用”。 看著那張小臉,劉執的嘴角也被牽動起來,這小東西和無爻小時候太像了,古靈精怪....怪可愛。 又換上了對待晚輩的和善語調:“不用,你照顧好我們的小祖宗就是大功一件”。 張景終於看見了剛剛嚇唬他們的那隻手的主人,那是少城主的傀籠哼唧,心想就算你長的可愛也不能拆開來嚇唬人啊!你看人家阿貍雖然長的兇,可表裡如一啊! 操控傀籠,傀獸的人被稱為控傀師,他們可根據自身精神力量的強大同時操控數具傀籠,傀獸,這些傀籠,傀獸可以是具有攻擊性的,也可以是防禦性的。 冰天雪地裡,偶有禽鳥在頭頂飛掠而過,隻不過它們卻飛不出這片林子,古樹的高處掛著密網,上麵沾著不少禽鳥屍體,就像是上等的陳列品一般,各種形狀姿勢的都有。 這個網有點特殊,是用藕絲編織,叫做藕絲籠,是為了對付極北特產鶿廆鳥特別定製的。 要說一隻鳥招誰惹誰了,乾嘛非要斬盡殺絕,那可是小看了鳥,高看了自己,這種鳥極其兇殘,人家禿鷲吃腐屍,這種鳥專門襲擊人,不是用來裹腹,就是單純的弒殺成性。 而半空的藕絲籠算是它們的克星,一旦觸碰到它們的羽翅就會被牢牢黏住。 極北苦寒,守在這裡的將士們爬冰臥雪,糧草是命,身為城主的兒子藺無爻自然也要替父親分憂,為這裡駐紮地兵卒送去充足的補給。 送補給的一行人清凈的連個呼吸聲都沒有,唯有沾滿風塵的旗子夾雜雪花中獵獵抖動,就這樣從暮色四合走到了月掛當空,他們終於走到了落腳之地。 這裡是極北禁地的一處村落,說是村落更像是守在極北兵卒們的家,這裡在二十幾年前丟了三個外出打獵的女人之後,就有些人心惶惶,雖然在寒地長大的人,不論男女老幼都有過人的打獵技能,可他們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你們是為了填飽肚子而狩獵,可動物守護的是自己的命,命啊!你若是它想想用什麼來護著自己家最寶貴的東西。 ——慣騎馬的慣跌跤,河裡淹死是會水的。 當時這裡的村民迷信的認為這是上天給他們的警示,他們不該再殺戮這裡的動物了,隨即他們便搬離了這片沒有四季的寒地,留下了帶不走的房屋。 這裡便成了兵卒們休假用的營地,不用當值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這裡,一來可以打打獵,二來這裡比營地裡自由。 張景人沒到先打了個長哨,就見幾個黑影從門裡鉆了出來。 “百夫長回來了”腿腳快的一人已經快要和張景來個親密接觸才站住腳跟,眼睛來回在他手上逡巡。 看來這麼熱情不是對人,而是對物。 張景不輕不重地在那人頭上拍了一下,正色道:“去去去,趕緊跑一趟,告訴老盛,少城主來了”。 幾個卷到麵前的兵卒,聽到這話,越過張景往他身後瞧去,他身後一丈開外站著一隊人馬。 這裡的兵卒哪怕不認得掀簾而出的少城主,也得認得騎在馬上的劉執這位千夫長,剛看清來人,就單膝跪了下來:“少城主,千夫長”。 看著跪成一片的眾人,劉執沖他們一擺手,利落地翻身下馬:“都起來”。 張景踢了其中一人一腳,示意他趕緊按照剛剛的吩咐辦事。 “不用這麼麻煩,又不是客人”劉執舒展了眉目,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似乎覺得自己語氣太過乾澀,輕咳了一聲說道:“張景你安排人把東西卸了”。 說不是客人是因為劉執也在這裡駐紮了好幾年,況且離開極北後,每年運送物資都是他,和這裡的人一年總得見兩次,有種回娘家的感覺。 “你們幾個還愣著做什麼,麻溜的該乾嘛乾嘛,等著我起頭呢?”張景又抬腳踢了人家屁股一腳,似乎這樣才能促進感情。 那不輕不重的一腳,就像是踢到了麻筋上,兵卒都麻利地動起來了,似乎這些補給才是祛除嚴寒的動力。 藺無爻和劉執也動了,隻不過不是往屋裡去,而是邁步朝長城的方向走去,瞧這架勢遠道而來的倆人,沒打算進屋取暖的意思,張景趕緊補了一句:“少城主,聽動靜可能正打著呢”。 這裡離長城已經很近了,都能看見這種蜿蜒地超長線性建築的影子,步行也就一刻來鐘,側耳能聽見野獸的嚎叫聲和錚鳴之聲。 藺無爻點點頭,心想就是因為聽見了,才想著親自去看看的。 極北經年累月都是寒冬,守在這裡地兵卒生活格外艱苦,而他們付出卻給遠在南方的人們一些安寧。 山川土地,萬物皆有靈,這裡的長城墻阻隔的就是由化身之物演變而來的絲疵族,也是人們口中的異族。 此時天都黑了,藺無爻和劉執來不及安頓便去了長城下,身後還跟著個小心翼翼抱著小哼唧的張景,那架勢活像是看孩子的隨行老媽子。 守城的士兵都認識劉執這位千夫長,遠遠的見了就要報訊,被他擺手給製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