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寅瀧輕輕撇過去,從他繁花似錦的履一路一路往上打量到了純金的頭冠,那眼神跟買驢時檢查牙口差不多。 燕鹿翎站在一側,都被檢查得膽戰心驚。 而小周周真的是頭驢,對暗流洶湧的殺氣毫無知覺。 半晌似乎是想起來人是誰,隻見南寅瀧向他一笑,緊接著臉上就浮現出一絲陰冷:“你跟我來”。 小周周心裡在警惕,四肢卻背叛了大腦,自覺地跟著南寅瀧走了。 燕鹿翎看著兩人背影心想,是風流債麼?剛想收傘卻被客棧裡群雄粥粥的聲音嚇的頓住了腳步。 各路人馬像炸了窩的知了似的,卯足了勁兒七嘴八舌地開始說個沒完,場麵混亂的就像是聽一場激昂討伐的蟬開會。 被聲討的浪伍仁臉上肉眼可見的尷尬,將拎在手裡的小哼唧丟開,生怕燙手的山芋黏上他。 可是小東西就地打了滾,又迅速地抱住浪伍仁的腿,將一個即將無家可歸的孩子演的入木三分。 這個舉動逗樂了藺無爻,他抿著唇笑了起來,劉執此時已經在“堂會”聲中快速地吃完了飯,抹了把嘴問道:“他們都來了,你還跟我一起回麼?” 藺無爻垂眸想了想,他們一半春休這麼多人同時出現在秈米鎮一定是有事,便回道:“時衍叔先回”。 似乎早有答案,劉執丟下一句話:“你結賬”,就往後院走去。 可憐兮兮的哼唧就愛抱著浪伍仁的腿,像沒斷奶的小狗崽,吸著鼻涕,雖然沒有眼淚鼻涕裝的倒是很像。 用手背摸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小奶音弱弱道:“爹爹.....以後我會聽後娘的話,自己撿些不要的魚、蝦、菜,不吃家裡的飯,省下來的都留給家裡的小弟弟”。 “熱心”地吃瓜群眾中立即響起一片嘩然之聲:“哎.....原來的後娘彪悍吶?” “還真的世風日下.....” 別破當爹的浪伍仁頭都大了,這不是刻骨銘心,是心肌梗塞,擺手解釋:“我...不是他爹”。 身為同窗好友的侑六寶十分從容地離開了剛焐熱的風水寶凳,混進圍觀的看客中間,煞有介事地和大家交頭接耳了一陣子。 對上浪伍仁的時候眉眼舒展開來,眼底全是促狹之色:“誰說不是呢?這當爹的真心狠,這麼懂事的孩子都不想要了......” “缺德......” “哪裡是缺德,是缺大德了.....”吃瓜群眾吃著飯,還留出了嘴附和著。 藺無爻看著侑六寶悠閑地坐在看客們中間,嫻熟地唱和,心裡默默念起了大慈大悲咒,“南無大悲觀世音,有因才有果”。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侑六寶忽然半側過頭,詭異地笑了一下:“不是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連自己的孩子都舍得扔了,你良心喂魚了?” 眼看著幾個上了年紀拄著拐杖的看客們,已經站起身要將自己給包圍起來,即便是家裡條件不錯,浪伍仁也不想突圍而出,不然他今天收獲就太豐盛了,不但擁有了兒子,還會給自己折騰出幾個需要養老送終的爺爺,奶奶。 隻能邊遭受著熱心群眾的錘煉,邊退到墻角,企圖弄個兩邊有抱,後麵有靠藏風聚氣之地扭轉乾坤:“你哪隻眼睛覺得,我有這麼大孩子的”? 可這兩邊的“抱”真就抱著手,事不關己地看戲。 瞥了眼浪伍仁身旁的五哥和七弟,侑六寶又坐回了自己那桌,底氣十足地說道:“哪知眼睛?嗬.....你看這孩子的鼻子,眼睛,嘴巴,處處都像你”。 吃瓜群眾再一輪熱烈的討論起來,大有要用唾液淹了浪伍仁這個心狠手辣的——當爹人。 浪伍仁臉上露出了一點走投無路式的慌張,像是怕被群起而攻之。 門外有個少年,看著這出鬧劇,臉上忽然了無陰霾一笑,目光在周遭掃了一圈後,看見藺無爻時,眼神顯而易見地柔和了一下。 他叫公乘雲降,是那種五官到氣質都自帶一身端方君子的氣息的人,就是那種喜怒都適可而止,大哭,大笑都不會在他臉上存在的君子模樣,溫潤的幾乎悄無聲息,此時卻也忍著笑當吃瓜群眾。 他像一盆怕曬的寶蓮燈,微微側頭,挪了一步站在燕鹿翎撐著的傘下,生怕風霜催折了花瓣。 燕鹿翎舉著沉重的鐵骨傘,感覺自己就像是身殘誌堅地小廝。 侑五寶抬頭看了他一眼,見胖子的五官都快從臉上飛出去了,對同窗好友袖手旁觀,還是落井下石,他還是猶豫了片刻的,最後還是覺得慘無人道地圍觀更適合他。 人美心善的侑七寶終於點兵點將的挑了幾樣小吃甜點,最後對著小跑堂道:“先給我泡一壺苦丁茶,濃的發澀的那種”。 侑六寶斂了眼底的詭色,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嘴臉,轉頭對著他家七弟關心地問道:“七寶你上火啊”? 侑七寶掀眸看了一眼被譴責聲包圍的浪伍仁,他能感覺那個被圍攻的很需要潤潤喉和敗敗火,純良道:“一會給浪哥的”。 浪伍仁躲在角落,狼狽地回頭看了一眼,那眼神是在求救,可侑七寶卻視而不見地垂下了眸子。 侑六寶一側身,讓小跑堂把茶壺放下:“我還想借個鑼給他敲一敲,壯壯聲勢”。 侑五寶極其自然地給了侑六寶一個暴栗,滿臉語重心長道:“你當耍猴呢?還借個鑼,怎麼不借麵鼓”? 侑六寶捂著腦袋,剛想開口,就看見自家七弟倒了濃的發黑的苦丁茶,推到他麵前,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這個場景配上嗩吶會不會更慘一點”? “嗯.....挺配”侑五寶護七弟毫無底線,剛還義正言辭的說教,這會兒估計他家七寶讓他組織一隊鑼鼓秧歌隊也會出錢出力。 侑六寶偷偷翻了個白眼,似乎已經免疫他家五哥的變臉速度,都是親弟弟唯獨他要承受這種不公平待遇,都沒為自己討個說法,而是抓起苦丁茶喝了一口,然後張了張嘴,又喝了一口。 被苦茶滋潤那點不平衡也被沖淡了。 侑七寶的眼中總有一種迷茫之色,這也是為什麼侑五寶獨寵這個弟弟的原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七寶有臉盲癥。 兩個哥哥幾乎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嚴防死守,生怕他家貓兒被外人欺負了。 被眾人唾沫淹沒的浪伍仁一個眼神朝著藺無爻蕩了過去,怨念很深。 鄰了幾個座的藺無爻用那點僅存的良心吐露了心聲:“心真黑......怎麼和我想一塊去了”。 侑六寶真想給藺無爻一個擁抱,羨慕他可以肆無忌憚的不要臉,不像自己命苦動不動就被敲腦門,還配著苦丁,他就是個苦哈哈啊! 喝完最後一口氣泡水,藺無爻乾起了油鍋裡潑水的事:“我說王二狗你不能剛了續弦,就把原配留下的孩子賣掉,真不留一點情份”。 堂會還在唱。 門口穿著素色長裙的少女搖著折扇,跟撐傘二人一起看了一會兒。 小哼唧哭得一抽一抽的傷心的不得了:“爹爹,哼唧會聽話後娘的話,洗衣,做飯,清理茅廁,別不認我,別賣了我”。 侑六寶忍無可忍道:“瞧瞧多懂事的孩子......你心怎麼那麼狠”? 旁邊的侑七寶猶豫了一下,乖巧地給他六哥續上茶。 侑五寶很關心的把茶盞送到他家六弟手中,看著他呲牙咧嘴地喝下去。 真是親兄弟。 藺無爻起身漫不經心地往櫃臺走去。 掌櫃從櫃臺裡取出兩個精致的小銀酒壺:“這是小主人走的時候定的,前兩天剛好送來,應該沒耽誤事吧”? “沒耽誤,剛好,多謝”。藺無爻道過謝,將小銀酒壺掛在自己腰間,才半趴在櫃臺上繼續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