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見郝狗蛋穿扮好出了二門,米老師十分氣憤地對常生說:“郝狗蛋這才上班去了。你姥爺來借氣管子的時候她就在了。你姥爺一進門就走,連招呼也沒跟你姥爺打,我以為他不認識。走了以後,你姥爺說稀奇他為甚鬼眉溜眼的。我問認識不認識,你姥爺說從小耍大的。” “是不是有病了?”常生問。 米老師說:“你姥爺一走又過來了。我說我得出去一趟,他問上我個沒完,暫且不走。” “他是有甚問的了?”常生問。 “問我去哪呀,我說去你姥姥家。問我去你姥姥家有甚做的了,我說有幾句話想安頓你。說我教也不教你的了還有甚安頓的了。我說你回村呀,想安頓安頓,又問我安頓甚呀,”米老師告訴常生。 “他還問這了?”常生說。 “問這話還算是好的了,”米老師說到這裡,向外瞭了一下,接著說,“我說我得快點兒去你姥姥家了,怕去的遲了你走了想安頓也安頓不成啦。他站在門口動也不動,說我大肚牽連的快不要過去了,少管點兒閑事哇。我說安頓學生幾句話,咋就是管閑事了?他說我對你過於好了。” “你不要跟他說話,”常生說。 “我不跟他說了,可他擋在門口,還是說上個沒完,弄得我乾著急不能走。” “你把他推開,”常生天真地說。 “我哪敢推了,一推就上了他的當了,你是不知道那個人多不地道,”米老師說。 “我以前一點兒也不知道郝狗蛋壞,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姥爺說了,我才知道點兒,”常生說。 米老師說:“他堵在門口盡說沒勾頭話,眼睛還直盯盯地看我。我趕緊拿起笤帚掃起炕來,心思謀不跟他說話,他濫興(尷尬)了咋也走呀哇。不想哪走了?還是不住不歇地說。——快不說他了。我也是實在氣得不行了,今兒個才跟你姥爺和你說了。” 常生見米老師的嘴乾裂裂的,遂問道:“米老師是不是還沒吃早飯了?” “我打算從你姥姥家回來做上點兒拌湯,”米老師用濕毛巾擦了一下嘴說,“要不是你來,郝狗蛋這會兒也不走。他女人今兒個不知道有甚做的了,走的比平時還要早,平時走的就可早了。” “米老師喝上一口水哇,嘴乾的,”常生說。 “暖壺裡沒水了,我一陣兒燒哇,”米老師說。 “你眼皮子也不要撩他,一句話也不要跟他說,他就不過來了,”常生說。 “那樣兒哇,我還有點兒不好意思。不說他哇還有他女人了哇。她女人可好了,成天給我捎帶的買東西,住在這兒我可省事了,”米老師說。 “那你跟她女人說一說,叫他女人管一管,他倒不敢過來了哇,”常生給米老師出主意。 “我也思謀過,可是咋思謀也不能說。人家兩口子挺好,概也沒吵過個架。我要是說了,弄得人家吵起架來,不是成了我的過了,”米老師說。 “是不是你一住進來,就是這樣的?”常生問。 “以前好了,過來倒也過來了,過來說上幾句就走了。差不多半個月了,”米老師說。 “那就是他叫(被)下了廠長以後,”常生說。 “他把廠長叫下了,我還不知道,”米老師說,“一見他女人不在家,他就過來坐下不走,說上個沒完,一句也沒提他叫人家把廠長下了。”米老師說。 “他女人好像在百貨商店上班的了,可是我在三個門市部概也沒見過,”常生問。 “百貨商店當保管的了,可忙了,每天走得早,回來得遲,有時候晌午也不回來,”米老師說。 “高歡臉皮子厚,是不是達(隨)了他舅舅?”常生又問。 “倒是有點兒一樣處了,不過高歡跟他這個舅舅比起來差的多了,大概是歲數還小了,”米老師說。 “高歡來他舅舅這兒了不?”常生問。 “來了,來了也不過這廂來,看樣子對我意見挺大,”米老師說。 常生說:“自從畢業以後,我概也沒見高歡。” “高歡前兩天來過一回,我瞭見留了個大背頭,”米老師說著走到常生跟前,撩起他的衫子看著說,“你姥姥真是個好裁縫,看她給你做的這身白衫子、藍褲子多貼身,多好看。” “我姥姥想叫我留在鎮裡學裁縫,我姥爺不叫學,我也不想學,”常生說。 “你不想學就不能學,想學才能學好了,”米老師說著摘下常生戴著的深藍色解放帽問,“這個帽子也是你姥姥給你做的?” “是了,”常生回答。 “帽子也做得好,”米老師把帽子給常生戴上,往正扭了扭說:“漂白衫子、淺藍褲子,配上深藍帽子、白底藍球鞋,你這一身穿扮,我看回了你們村,誰家的孩子也比不了你。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常生從米老師的贊語和眼神裡,得到了極大鼓舞,他暗下決心,回村後在莊稼地裡好好兒勞動。 米老師說罷轉身走到炕沿邊兒,揭開後炕放著的黃色木頭箱的蓋子,取出兩本書、一個筆記本和一支鋼筆,拿在手裡問常生:“喜歡不喜歡?” “喜歡,”常生高興地說,“我把我舅舅的《林海雪原》和《戰鬥的青春》拿上了,正思謀兩本小說這半年不夠看,拿上米老師這兩本就差不多了。我先把這兩本看完,早點兒給老師送回來。” “這是我送給你的,”米老師說著把鋼筆和筆記本放在長條書桌上,然後把兩本小說遞給常生說,“你愛看小說,回村好好兒地看哇。” 常生把兩本小說接在手中,看著米老師激動地說:“真的送給我啦?” “你是不是不信?”米老師看著憨乎乎的常生問。 常生忽閃著黑亮的眼睛回答:“信了哇。” “一本是奧斯特羅蘇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是楊沫的《青春之歌》,我前天從新華書店買回來的,”米老師攏著黑亮的短發說,“這兩本和你舅舅送你的那兩本都是好小說,你多看上幾遍。” 米老師說罷,又把筆拿起來遞給常生,然後拿起筆記本,翻開前麵寫有字的那頁對常生說:“我在上麵抄了幾句名人名言。” 常生接過筆記本,看著上麵娟秀流利的筆跡說:“我多會兒能寫下米老師這麼好看的字就好了。” “隻要你有心練,堅持練上兩三年就超過我了,”米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