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看著長條桌上放的毛筆和硯臺說：“堅持練五年能超過米老師也不賴了。” 　　“哪能用五年？你的鋼筆字，現在也寫得不錯，”米老師說，“要想寫得更好，必須練毛筆字，我的字就是練毛筆字練好的，” 　　“嗯，”常生應罷，看起了筆記本上的名言警句。 　　米老師看著個子長得跟他差不多高的常生說：“我想給你買一套文房四寶，等你再來了過來拿哇。” 　　“我自己買哇，”常生脫口說道。 　　“是不是怕我買不可心了？”米老師看著常生說。 　　“不是哇，”常生急忙回道。 　　“那就是怕落下我的人情了，”米老師開玩笑說。 　　“也不是，”常生靦腆地回答。 　　“那是甚？”米老師追問。 　　“我是怕給老師添麻煩了，”常生看著米老師的孕腹說。 　　米老師理解了常生的意思，於是說：“不麻煩，我不也得走動了。” 　　“去書店那麼遠，你能走動了？”常生表示擔心。 　　“傻小子，我每天早晨鍛煉了，”米老師看著常生憨乎乎的樣子答罷，問他：“你知不知道我為甚送你筆記本了？” 　　“為甚？”常生忽閃著眼睛反問。 　　米老師鄭重地對他說：“你作文寫得好，是當作家的料。這個筆記本送給你，希望你回村以後，堅持把你的見聞和感受都記下來。日常生活中有許多事情，是寫作的好素材。再就是你看了小說，一定要把看小說的心得體會及時地寫下來。” 　　“行了，我保證把這個筆記本用好，”常生說。 　　“你要是能把寫下的東西拿回來給我看，那就越發好了，”米老師說。 　　“能了，肯定能，”常生看著米老師對他寄予殷切期望的眼睛說。 　　米老師看著常生稚嫩誠實的臉，語重心長地說：“回村勞動有的是看書時間，你千萬不要丟了愛看書的好習慣。好好看書，筆耕不輟，才會大有可為。” 　　常生說：“回了村我要是沒書看，在也在不住。寫點兒東西我也不愁。” 　　“你這會兒是這麼想的。可是你回了村，環境變了以後，你的思想能不改變可不是容了。你要想不改變，就得下決心克服環境對你的影響。我今兒安頓你的話，你一定要記住。”米老師說。 　　“記住了，”常生答應。 　　“我在課堂上跟你們經常說，書是良師益友，有文化的人不能不看書，看書就要看好書，並且多思考，最好是把看書的心得體會記下來。我還說過，看小說最忌諱隻圖紅火熱鬧，你記不記得？”米老師說。 　　“記得了，”常生回答。 　　“你二大爺不識字，不會引導你，全憑你自己管自己。我怕沒人引導督促你，你每天跟上村裡頭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你把生活中有興趣的事情記下來，其實是教了你一個自己管自己的辦法，你知道不知道？”米老師目視著常生說。 　　“知道了，”常生點著頭回答。 　　“知道就好，任何時候都不要糊塗，”米老師說。 　　“嗯，”常生抿著嘴頻頻點頭。 　　“我相信你，相信你能做得到，”米老師說罷，催促常生，“你走哇，不要讓你姥爺久等了，他說想早點兒走了，早點兒走涼潲（方言，涼的意思）。” 　　“嗯，那我就走了，”常生說罷，拿上米老師送他的書、鋼筆和筆記本，轉身就走。 　　米老師緊跟後麵送他，走了幾步忽然對他說：“你等一等！” 　　常生已經走到二門口，聽見米老師叫他等一等，趕緊停住腳步轉過身。 　　見米老師返身進了屋，出來後，舉起兩副撲克對他說：“你把這兩副撲克拿上，回去跟小夥伴兒們耍。” 　　“我倒從我姥姥家拿上了，不用拿了，”常生說。 　　“剛才忘了叫你拿了，出門才想起來，專門給你買的，你拿上哇，”米老師一邊說一邊走過來把兩副撲克給常生裝在褲兜裡。 　　常生以感激的目光看了米老師一眼，掉頭就走。 　　回到他姥姥的院子裡，見他姥姥和姥爺都站在窗臺下等他回來。 　　他把米老師送的書、本、筆和撲克兒叫他姥姥、姥爺看了看，然後簡要說了一下老師安頓他的話。 　　吳華女摸了摸常生白凈的臉蛋兒，說：“你真走時氣，碰了這麼好的老師。米老師對你真好，你甚時候也不要忘了米老師。她安頓你的話，你好好兒地記在心裡。” 　　“姥姥放心哇，”常生說罷，從自行車後座上取下書包，把米老師送他的書、本、筆和撲克兒裝進去，又仔細看了一下書包裡麵的其他東西，對她姥姥說，“姥姥給我把手電筒也拿上了，就是忘了多買兩個小燈泡了，不過回去也能買。” 　　“叫你姥爺路過二道街進一門市多買上兩個小燈泡，”吳華女說。 　　“村裡的供銷社裡也有了，再說村裡頭今年送上電了，用手電筒的時候少了，”白翼人說。 　　“用的少也用得著了，”吳華女說。她隻怕外孫缺下用的東西。 　　“我看哇姥姥，你回去哇，”常生說罷，把書包挎在肩上，就跟上他姥爺出了院。 　　白翼人推上自行車出了巷子，一上和平路就騎上自行車車帶上常生走開了。 　　為了趕路，白翼人騎得很快，再加路上人來人往，他一句話也不說。 　　常生坐在後車架上，心裡想著米老師剛才安頓的話，找書苑 wwｗ.zhａｏｓhuyuan.com心裡甜滋滋的。 　　在他的心目中，米老師親切和藹，十分可敬；米老師說出的話，句句在理。 　　米老師是他上四年級的時候分到臨水一小的。一到學校就當了他們班的班主任，教語文課。 　　常生至今記得四年級開學報名的時候，米老師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耷拉在腰下，到正式上課那天，長長的辮子已經剪成短發了。 　　最初，米老師對待他跟以前的班主任也差不多，自從來他姥姥家家訪了解了他的情況後，就格外地關心起他來了。 　　米老師不時地去他姥姥家問詢他的情況，有時還會叫他去她租住的家裡問他學習上遇到的問題，熱情耐心地為他解答，而且總是親切地鼓勵他努力不懈。 　　常生知道自己不能上中學以後，心裡非常難過，尤其是舅舅和姥爺跟他商量叫他回村的那幾天，他吃飯也不香了，睡覺也不踏實了。 　　盡管姥爺跟他說了回村的諸多好處，他也漸漸地不再難過了，但真正令他樂於回村的，還是米老師跟他專門說了回村的好處之後。 　　米老師從大形勢說到小環境，說他回村要比留在鎮裡好得多，還告訴他回村後應該如何對待勞動，如何為人處世，如何把愛看書的習慣保持下來。 　　說到最後，米老師對他說，人的一生發展變化很大，前途很難預料，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是金子總會發光。” 　　在米老師的開導下，常生暗下決心，回村以後，要留心村裡的一切事情，好好看書，做一個有出息的男子漢，爭取將來當一個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