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決心是決心，回到村裡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因剛剛涉世，常生其實還很迷茫，雖然他秉性聰穎，好學善思。 　　他現在隻知道跟光棍二大爺一起在村裡生活，與跟姥姥、姥爺一起在縣鎮裡生活大不一樣，而每天勞動和每天念書更是不同。 　　他姥姥最擔心他回村後受別人家的孩子欺負，更擔心他的衣裳和被褥臟了沒人洗，破了沒人縫，臟兮兮、皺巴巴、破破爛爛的叫人笑話。 　　他姥爺跟他姥姥的想法不一樣，他認為常生回村不僅不會受人欺負，甚至怕他跟孩子們耍惱後打起來，用武功把人家打傷。至於衣服臟了，常生二大爺能洗，常生自己也能學著洗；破了，常生二大爺是毛毛匠，肯定能縫補，即便補得不好，找左鄰右舍給縫補縫補也不難辦到。 　　常生姥姥總是為常生回村後身邊沒個女人照料而不放心，故成天叨叨不休，想叫老伴兒在榆柳村找個合適的女人搭照搭照外孫。 　　聽著老伴兒叨叨，白翼人終於也動心了，認為在榆柳村找上一個合適的女人搭照搭照外孫是對的。 　　於是他開始思考，他想來想去，想起了一隊隊長劉明的媳婦李青青，他覺著叫她搭照最合適。 　　李青青是小楊村李發的女兒，李發是個重情重義的人，他解放前就已經認識了，解放以後也有過交往，雖然不是很多。 　　他雖然隻見過李青青一麵，但李青青給他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熱情，勤快，開朗。 　　白翼人也想過常生的嬸子、大娘和嫂嫂，但因為一直以來與常有才有隔閡，故覺著不能用。 　　他想好以後，特地到小楊村李發家走了一趟，開門見山地跟李發說了來意之後，李發毫不猶豫，一口答應，說他肯定能跟女兒說，女兒也肯定能做到。 　　盡管白翼人已經跟李發說好，吳華女心裡還是有點兒不踏實，她想叫白翼人給李青青送上點兒禮物，親口托付托付。 　　白翼人認為搭照不搭照不在於送不送禮物。如果搭照得好，日後補報不遲。 　　吳華女知道老頭子很固執，如果犟住叫他送，不光不頂事，還會被數落一頓。 　　白翼人雖然沒把送禮物當回事，卻再三安頓常生衣裳臟了就給李青青拿去叫她洗，衣服破了就給李青青拿去叫她補，不要不好意思。 　　他知道常生雖然見過李青青，也說過話，但是並不熟悉，而常生有個很鮮明的特點，就是不願意接近生人，而一旦慣熟並覺著合得來，分外親和。 　　他還安頓常生能幫劉明和李青青做營生就做點兒營生，要學會自己主動跟人打交道。 　　常生坐在車後架上，想罷米老師對他的囑咐後，很自然地想起了回村後該做的事情。 　　他牢記著他姥姥的囑咐，衣服一定要穿得乾凈整齊，不要邋裡邋遢，一滾一身泥土。 　　自從來到臨水姥姥家，他在姥姥的關愛與嗬護下，穿得一直比身邊的孩子好。 　　他也記著姥爺再三安頓他的話，衣裳臟了就給李青青拿去叫她洗，衣服破了就給李青青拿去叫她補，他知道這樣做了，他姥姥才會放心。 　　至於自己能幫劉明和李青青做點兒甚營生，眼下還沒有眉目，弄不清做甚好，心想到時候再說哇。 　　隨之就想起了剛回村以後該和誰耍最好，這對於他來說，其實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以前放假回來，他與張二牛耍得時間最多最開心。 　　張二牛比他大兩歲，他一回去，就會主動叫他出去耍，且常常是隻他們兩個一塊兒耍，倒也與別的孩子們一起耍過，但比較起來少得多。 　　他經常和張二牛耍，別的孩子對他很有看法，遂嘗試著跟別的孩子一塊兒耍過，可別的孩子都不如張二牛對他好，有些孩子還會嘲諷他。 　　他忽然想起去年暑假回來住的那七八天裡，他在看娶媳婦的時候見過的兩個歲數跟他差不多的兩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女子。 　　其中那個梳著長辮子的姑娘，總想靠近他，跟他說話，可他沒搭理人家，雖然沒搭理，但記憶很深。 　　現在想起來那個長辮子女子來，覺著自己做得不對，他想回去再碰見了，人家要是想跟他說話，他得熱情點兒跟人家說，不能不搭理。 　　常生這樣想著的時候，見他姥爺放慢了蹬車速度，下車後，對他說：“姥爺的腿蹬得有點兒困了，下來推上走一陣兒哇。” 　　常生隨即下了自行車，抓住車後架說：“姥爺我帶你走上一截哇。” 　　白翼人說：“不行，不要看你長得出脫長得大，帶姥爺也能帶動了，可你氣脯脯（氣力）還小的了，姥爺怕把你鞠（累）著了。” 　　“那我一個人騎上一截（段），騎到前麵站住等你，行不行？”常生跟他姥爺商量。 　　白翼人知外甥想騎自行車，且很會騎，於是說：“那你就騎上一截哇，不要騎得過遠了，慢點兒騎。” 　　常生答應著把身上挎著的書包取下來，找書苑 www.zhaoshｕyｕaｎ.com 夾在自行車後架上，然後從他姥爺手裡接過自行車，騎上就走。 　　白翼人看著外甥的天真活潑勁兒和穩穩地騎著自行車的身影，心想這個孩子做甚也是好樣兒的。 　　禁不住就想起了大女兒和大女婿。大女兒和大女婿也都是好樣兒的，可惜都落了個短壽。 　　白翼人在三四年內相繼失去大女兒和大女婿後，肝腸欲斷，以至現在想起來依然悲痛，故不願多想。 　　他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為常生創造條件，讓常生能夠娶上一個可心的媳婦。 　　他認為把外孫常生送回榆柳村娶媳婦比留在鎮裡好娶，而常生能夠娶上好媳婦，他才對得起故去的女兒和女婿。 　　當年，白翼人安葬了女婿常有誌以後，常生的二大爺常有才很想撫養常生，雖然他大爺常有錢不同意。 　　白翼人和老伴兒都舍不得把失去父母的可憐的外孫留在村裡，於是很快就把常生的戶口遷到鎮裡，落在他們名下。 　　常生從小很懂事，且記性好，有靈氣，是念書的好材地。從一年級開始，學習成績在班裡不下前十名。逃學，不寫作業，這些對於常生來說，從未有過。 　　這令白翼人十分欣慰，把常生培養成大學生，他充滿了十足的信心。 　　未料事情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他萬沒想到常生小學一畢業就不能念書了，這令他十分難過，甚至比兒子白鷹沒考上高中還要難過。 　　難過歸難過，白翼人總得麵對現實。他經過反復考慮，做出了把常生送回村裡的決定，雖然老伴兒起初堅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