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向張二牛那邊瞭了一下，見張二牛站在穀子地邊兒，揮動著鞭子攔牲口。 　　李蓮蓮繼續說道：“你媽長得真襲人了。圓盤大臉，白淩淩的；小花眼眼，黑汪汪的；眉不粗不細，彎丟丟的，就像是畫下的。又襲人又精明，對人真好了，多會兒也是笑盈盈的。身架架長得跟李青青可像了，不高不低，不胖不瘦，展茵茵的，可好看了。” 　　常生因李蓮蓮的話說得很親切，故聽得非常專注。 　　李蓮蓮接著說：“我是童養媳，你良生叔比我小3歲，長得醜差，人們都說我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你媽找了你爹，誰見誰誇，都說人家兩個才是真真摯摯的天配就的一對兒。” 　　常生以感激的眼神看著李蓮蓮。 　　李蓮蓮接著說：“我隻說你媽是好命，哪能想到你爺爺叫定成惡霸叫處決了，你爹正當老師呀，因為你爺爺人家不用他了。就那我也覺著她活得挺好。誰能想到她生你妹妹的時候說沒就沒了，才活了22。” 　　常生眼淚汪汪地看著李蓮蓮。 　　“你知不知道你媽是咋沒的？”李蓮蓮問常生。 　　“大出血，”常生回答。 　　李蓮蓮又問：“是誰給你媽接的生，你也知道哇？” 　　“建華他奶奶，”常生說。 　　李蓮蓮說，“你媽要是叫曹德望接生就好了。” 　　“為甚不叫曹德望接？”常生問。 　　“你奶奶聽了建華他奶奶的話，不叫曹德望接。你爹倒跟曹德望說好了，叫你奶奶說得變了主意，”李蓮蓮說。 　　“這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概沒聽人說過，”常生說，他很想知道究竟。 　　“這事誰也不知道，你哪能知道，就我和你爹你奶奶悉底盡明，”李蓮蓮說。 　　“咋的一回事了？”常生問。 　　“建華奶奶聽人說你爹叫曹德望給你媽接生呀，趕緊跟你奶奶說她給接肯定能接好，長圓不能叫曹德望接。建華奶奶真是個害人精，”李蓮蓮說。 　　“建華奶奶接沒接過生？”常生問。 　　“接過，我生金華和建華的時候就是她接的。她要是沒接過，你奶奶也不就叫她接了，”李蓮蓮說。 　　“我順德奶奶不如曹德旺，我奶奶為甚不叫曹德旺給我媽接生？”常生看著李蓮蓮問， 　　李蓮蓮抬頭望了一眼張二牛，接著說：“建華他奶奶跟你奶奶說，有誌媳婦長得那麼襲人，曹德望再好也是個男人。” 　　“長得襲人怕甚了？”常生問。 　　“她說叫曹德旺接上一回，誰能保住以後不撲食（糾纏）。你奶奶本來就不甚願意，叫她這麼一說，就不想用曹德旺了。你奶奶跟你爹說了以後，你爹就依從了你奶奶的主意，”李蓮蓮說。 　　“我爹不依從我奶奶就好了？”常生說。 　　“你真是長大了，說得多好，”李蓮蓮誇了常生一句，接著說，“你爹可想用曹德旺了，他跟你奶奶說還是用人家曹德望好。可你奶奶耳朵裡頭叫建華奶奶灌滿了，正顏厲色地跟你爹說：‘有的是能接生的女人，為甚偏要用一個男人接？’” 　　“我爹肯定以為叫我順德奶奶接也出不了多大的事，”常生說。 　　“那還不是？”李蓮蓮說，“你媽知道你奶奶說的話以後，跟你爹說她也不想叫曹德望接，你爹這才說給曹德旺不用給你媽接了。” 　　“這麼說，主要是我媽不想用曹德旺，”常生說。 　　“你奶奶那麼說話，你媽聽見了哪敢說就用曹德旺呀，不過，她也是沒想到叫建華他奶奶接能把她的命給弄沒了，”李蓮蓮說。 　　常生目望著東南方向，心裡非常難過。他的爺爺、奶奶和父母親的墓地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 　　李蓮蓮看著常生說：“你十三了，按咱們這兒的鄉俗，出了十二就能上墳燒紙了。今年過了七月十五，叫你二大爺領上你上一上墳，燒一燒紙哇。” 　　“嗯，我姥爺和姥姥也跟我說過，”常生說。 　　“頂事不頂事，盡心了哇，他們要是真有靈，你去上墳燒紙，那可是樂的，”李蓮蓮說。 　　“人死了以後究竟知道不知道活著的人，”常生問李蓮蓮。 　　“聽陰陽先生說，陰陽隔得一層紙，就是誰也看不見誰，顯靈的時候少，”李蓮蓮說。 　　“陰陽先生也是人，他們咋能知道？是不是哄人了，”常生又問。 　　“嬸嬸沒文化，哪能知道了？有人說陰陽先生是真的知道了，有人說他們也是編造了點兒圓溜說法，說不清，”李蓮蓮說。 　　“我們米老師說陰陽先生盡是搞迷信了，不叫學生們信，”常生說。 　　“你們米老師人家有文化，省的了，我省不得，”李蓮蓮說。 　　常生見李蓮蓮說省不得，故不再說這個話，於是繼續關於他母親的話題：“生我的時候，是誰給我媽接的生了？” 　　“生你的時候是李花眼接的，那時候曹德旺還沒給人接生了。李花眼是張貴成的老婆，你知道不知道？”李蓮蓮說。找書苑 ｗww.zhaｏshuyｕａｎ.com 　　“我貴成奶奶哇，我認得了，就是不知道名字叫個甚，生我妹妹的時候為甚我爹不叫我貴成奶奶給我媽接生？”常生問。 　　“不說哇，生你的時候，你貴成奶奶沒給你媽接好。她在炕上鋪了好幾層草紙，草紙上頭撒了一層山藥（土豆）粉，叫你媽站起來硬努了，算是生下了，七天下得了個產後發熱，險些沒了命，就沒敢叫她，”李蓮蓮說。 　　“曹德望接生是不是比別人好得多了？”常生問。 　　“村裡哪個接生的也比不了人家曹德望，曹德旺在縣裡培訓過，用的是新接生法，你媽生你妹妹的時候，曹德旺倒接了兩年了。叫曹德旺接過的女人都說接得好，你爹為了保險想叫曹德望接，款款叫黑頭鷹給破（破壞）了，”李蓮蓮說。 　　“曹德望的爹叫個曹誠哇？”常生想進一步了解有關曹家的情況，於是問。 　　“就是，曹誠三個兒，大的叫曹德厚，是當兵的，有人說死了，有人說到了臺灣，”李蓮蓮說到這兒就停住了。 　　“二的叫個甚？”常生問。 　　李蓮蓮接著說：“二的叫曹德高，好像在口裡（內地）當了官，改了名，換了姓，解放以後不跟家裡聯係了。” 　　“曹德旺是三的哇？”常生問。 　　“是三的，”李蓮蓮說，“曹德旺解放前當過縣長，人熱情，會說話，會辦事，不冤人。解放以後回了村，見村裡沒看病的，就給人用偏方看起了病，小病看得可好了，大病看不了，就說給病人去公社衛生院呀縣醫院看，耽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