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阻止張二牛亂說,常生咋呼道:“你老是跟我說這種話,我真的回去看書呀。” “說你不要看書了,你咋了不聽,看書有甚個意思了?”張二牛說。 “看書還沒意思,你是咋想的了?”常生說。 “看書看得多了能看成呆瓜子了,甚話也不敢說,甚事也不敢做。你莫非想成呆瓜子了?”張二牛說。 說話間,他倆已經離李蓮蓮不遠了,常生沒回答張二牛的話。 李蓮蓮端詳著常生說:“呀,就是個常生哇。我遠遠地瞭見就像,多會兒回來的,咋回來的?” “我姥爺前晌把我送回來的,”常生回答。 “你還認得常生了?”張二牛盯著李蓮蓮說。 “我能認不得常生?——看你那個樣兒哇!”李蓮蓮瞅了張二牛一眼,然後從上至下端詳起了身穿白色二股筋背心和藍色半腿腿褲子的常生。 她端詳了一頓,手指著常生對張二牛說,“你看人家常生,人長得俊氣,衣裳也穿得乾凈。” “乾凈哇還能比過你乾凈了?你一天三打扮,就怕不好看。頭發黑丁丁的,臉蛋子明晃晃的,衣裳沒一個潮點點(臟汙點),”張二牛嬉皮笑臉地打量著李蓮蓮說,“你這身白花花衣裳穿的,越發嬲了。” “看你那個湯水哇,”李蓮蓮嘲諷張二牛。 “我咋了?”二牛子以為李蓮蓮笑話他褲子上的破窟窿,忙說,“我媽沒顧上給我補。” “管你補沒補。我是說你就愛聽灰人的話,就愛灰說,別人是想吃甚吃甚,你是想說甚說甚。小子兒家長了一張爛嘴,就好鬼嚼(瞎說八道),真沒調,”李蓮蓮責備張二牛。 張二牛反唇相譏:“看看你哇,撓(挺)了個大肚還出來放牲口了。” “放牲口咋了來?你就愛放牲口,還笑話我了?”李蓮蓮逗張二牛。 “誰笑話你了來?我是說你撓了大肚,還出來放牲口了,”張二牛嬉皮笑臉地說。 “我跟你劉明嫂一樣,撓了個大肚做甚也不誤,我們可不像任玉蓮,有了身子以後,家裡頭甚營生也不做了,”李蓮蓮說。 “任玉蓮婆婆給做了哇,你的婆婆是不給做哇,”張二牛說。 “我婆婆就是個氣我,概也沒替我做過營生,能少氣點兒就算不賴了,”李蓮蓮說。 “你不要氣人家,人家倒不氣你了哇,是不是?”張二牛說。 “你聽上彭亮的話,可要帶害了,”李蓮蓮說。 “能帶了甚害?”張二牛問。 “不跟你說了,”李蓮蓮說,“我放馬去呀。” “我順德大爺做甚去了,叫你替他?”張二牛問。 “我們園子裡有點兒山藥(土豆)沒摟(鋤二遍,培土)完,我替你順德大爺出來放上一陣兒,他回去摟剩下的那點兒山藥地去了,”李蓮蓮說。 “你咋不叫我良生哥摟?”張二牛話中有話。 “不叫你良生哥摟咋了,你說這話是甚意思了?你良生哥在場麵做苦力營生,我替不了哇,我能放牲口,替下你順德大爺摟就不對了?”李蓮蓮反駁。 “對的了,對的了,”張二牛叫李蓮蓮說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於是說,“我是怕你攔不住牲口了哇?” 李蓮蓮把鞭子扔給張二牛說:“看你那個樣兒哇,呲牙邋遢的。” “把鞭子給我做甚呀?”張二牛咧著嘴說,“是不是叫我抽你呀?” “你不是說我攔不住牲口麼,你拿上鞭子替我攔給一陣兒,你愛放牲口,正是個機會,”李蓮蓮說。 “啊呀,我愛放牲口咋了?我順德大爺不是也愛放牲口麼?”張二牛說。 “你順德大爺不想當飼養員了,你當去哇,”李蓮蓮笑著說。 “你是不是不想叫他當了?”張二牛走到李蓮蓮跟前,把臉靠近李蓮蓮問。 “你少呲拉(瞎扯)哇,快替我放上一會兒牲口哇,督牛屁股貨,”李蓮蓮說。 “你說我是督牛屁股貨,你哇不是?”張二牛前傾著身子看著李蓮蓮說。 “不跟你磕牙了。你是攔不攔?你不攔我去攔呀,再遲一陣兒,牲口進了地呀,”李蓮蓮說。 張二牛拿起鞭子,手一揮,響了一鞭,高興地對常生說:“咱們走哇!” “你去哇,我跟常生說兩句話,”李蓮蓮對張二牛說,“你好好攔牲口的,甚不甚不要叫進了地。” “這還用你安頓了?”張二牛說罷提上鞭子跑了。 李蓮蓮親切地問常生:“你往回遷戶口呀?” “嗯,”常生答道。 李蓮蓮用贊賞的眼神看著常生說:“聽說你念書的時候學習好了。你二大爺逢人就誇,誇你跟你爹一樣,是好材地,說你考大學是‘籠浸(蒸籠)裡取饅頭——手到輕拿。’誰能想到你連中學也不能念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常生回答說:“不能念書,回村勞動也挺好。” “看娃娃的話說得親的,對的了,你不能念書,回村好好兒,叫你二大爺早早地娶上個好媳婦,好好兒地過小光景,肯定錯不了,”李蓮蓮說。 這話把常生說得臉紅了,李蓮蓮遂趕緊改話題說:“我聽你二大爺說你回來呀,由不住地思謀你媽。” 李蓮蓮的這句話,把常生說得有點傷心了,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李蓮蓮見常生叫她說得心痛了,走過去捉住常生的手說:“看這手手長得多好,韶真真(細長靈秀)的,一看就像個當乾部的。” 這句誇獎的話,說得常生心裡更痛了。 李蓮蓮摸著常生的手說:“看這手綿的,本來就是個念書人,哪能受苦(乾體力活兒)了?” “受苦我倒是不怕,”常生忍住眼淚說道。 李蓮蓮放開常生的手,凝視著常生眼睛說:“人這輩子變化可大了,誰知道以後是個咋。‘貴人遭磨難’,年輕的時候吃點兒苦不怕。” 常生被李蓮蓮的這句話說得心裡熱乎乎的。 李蓮蓮接著對常生說:“我跟你媽同歲,生月比她大點兒,她要是活著,今年31了。你媽在世的時候,我們姊妹兩個可好了。” “我媽活著那會兒,良生嬸是不是經常跟我媽在一起?”常生很感興趣地問李蓮蓮。 “不是經常在一起也是隔三差五,不是我去尋她,就是她去尋我,我們兩個能叨拉在一打打兒(一起),一叨拉起來就沒完,”李蓮蓮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