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誰是紅皮(1 / 1)

兩個正叨拉的熱暢,忽然聽見李蓮蓮大聲喊:“二牛子——二牛子——黑叫驢進了地了——快點兒斷(趕)哇——不要叫吃了穀子——”   張二牛急忙站起來,回頭對著剛剛進了地的黑叫驢大吼一聲:“圪泡哪去呀?爺一鞭子就抽死你了。”說著甩了一個響鞭,拔腿向黑叫驢跑去。   常生也向黑叫驢跑去,邊跑邊高聲喊:“趕緊出來——趕緊出來——不要吃苗子——不要吃苗子!”   二牛子又甩了個響鞭,罵道:“這個圪泡,帶上打腿棒也不老實,操你祖祖的,看爺抽死抽不死你。”   黑叫驢已經跑出來,張二牛和常生把黑叫驢趕在群裡,李蓮蓮已經搖著身子大步來到跟前。   “你不是回家做甚來了?”張二牛看著李蓮蓮說。   “叫你好好看的,好好看的,你不給好好看的,要不是我看見,都叫跑進去了,你不好好兒看就不要承攬,”李蓮蓮一邊走一邊責怪張二牛。   “我的過,不要我過來,弄不成個這,”常生說。   “哪能怨你了,是這個人灰哇,”李蓮蓮說著就走到穀地畔看起來,看了一陣兒說,“沒少碰倒了哇,看看這咋呀?”   隻見她走進穀地,彎腰扶起一株穀苗,然後用手挖起旁麵的土,攏在穀苗根上。   “不咋點兒,沒幾苗,我扶哇,”張二牛說。   “我們兩個隻顧叨拉,沒看見,弄下個甚了,”常生歉疚地紅著臉說。   “沒你的過,”李蓮蓮說罷,側過臉手指著張二牛說,“我是說這個貨了,安頓了半天白安頓了。”   張二牛把鞭子遞給常生,說:“你攔住牲口,我扶苗子。”常生於是接過鞭子攔牲口去了。   張二牛走到李蓮蓮身邊,用手在李蓮蓮背上拍了一下說:“彎腰摁的小月了呀,快起來哇。”   “倒是沒碰倒幾苗,”李蓮蓮站起來,抬頭看了看天上的雲說,“正好下雨呀,扶起來就能活。”   張二牛一邊扶苗攏土一邊說:“那你說沒少碰到,真是個‘嗬砣貨(說話好誇大其詞的人)’就這幾苗穀子捉害就捉害了,還把你急下個這?”   “你倒說了個輕巧,叫你順德大爺知道了,罵我呀哇,又不是罵你了,”李蓮蓮說。   “他罵你,你也罵他,”張二牛說。   “我哪敢罵人家,那脾氣倒不暴。發起脾氣來能把人罵死,”李蓮蓮說著又彎下腰扶起一株穀苗攏起土來。   “說的我攏麼,你咋了又要攏?真是個挨罵貨,”張二牛說著走到李蓮蓮跟前,扳住她的肩膀叫站起來。   李蓮蓮站起來看著張二牛說:“你順德大爺脾氣一發,跟閻王一樣,”李蓮蓮說。   張二牛不信:“你盡是灰說了,我咋就沒見我順德大爺罵過人?”   “他是家裡頭的漢子,在外頭跟人可好了。外頭受了氣,家裡頭就遭下殃了,”李蓮蓮委屈地說。   “我順德大娘跟人說我德順大爺對你比對她好,哪舍得罵你了?”張二牛說。   “要說對我好,也就是挺好,咱們不敢說人家賴,不過脾氣來了,眼睛一瞪,張嘴就罵,不管誰,罵得人真嗆不住,”李蓮蓮說。   “你還嗆不住誰能嗆住?人們說你真厲害了,我   良生哥那麼有力氣還供不過你,”張二牛說。   “你不灰說是不是不由人?”李蓮蓮惱了。   “由人了,不說了,”張二牛站起來手指著前麵的一株倒下的穀苗說,“就那一苗了,我來扶哇。”說著就走過去蹲下身子扶苗攏土。   李蓮蓮回頭看了一眼正乖乖地吃草的黑叫驢說:“這個圪泡還挺懂人事……。”   張二牛抬起頭來看著李蓮蓮說:“你咋了又罵起人來了,好心做了喂貓食了。”   李蓮蓮一陣哈哈大笑:“啊呀,聽三不停四,死了張三哭李四,人家是罵叫嘎子了,你硬是往個人身上兜攬了。”   張二牛也“哈哈哈”大笑起來,笑罷看著李蓮蓮說:“你是不是可愛叫嘎子了?”   “沒大沒小的,真是高果枝的個不瞎心。”李蓮蓮責備張二牛。   張二牛從穀地裡出來,看著李蓮蓮說:“你哇不是?說話沒樣兒,灰的吃勁兒,”   “我就是說話沒樣兒也不像你,你說的話一點兒根兒也沒,”李蓮蓮說。   “我說話咋就沒根兒?”張二牛問。   “還咋就沒根兒?你叫去你們家串門子的那些紅皮黑鬼給沾染灰了,”李蓮蓮一針見血地指出。   “誰是紅皮黑鬼?”張二牛問。   “有彭亮、郭鎖,兩個就管夠了,還要多少了?”李蓮蓮說。   “你不要說那兩個,我說哇那兩人挺好。要說不好也就是愛聽個窗臺。聽窗臺聽見以後跟人們說,你就叫人家紅皮黑鬼?”張二牛說。   “愛串門子,有的說沒的道,灰說不夠,還不叫紅皮黑鬼?”李蓮蓮說。   “不叫,”張二牛說,“你給唱上兩句《走西口》,唱上可愛聽了。”   “你想聽就說你想聽,不要拉扯人家常生,常生沒說不算,”李蓮蓮看了一眼常生說。   “常生,你愛聽了不?”張二牛問常生。   “愛聽了,”常生剛才聽見李蓮蓮的口氣是想唱了,不好意思說不愛聽。   李蓮蓮於是聲音不高不低地唱起了《走西口》。   “放開嗓子唱,”張二牛說。   李蓮蓮停住唱,對二牛子說:“你這個愣貨,還放開嗓子唱,我們怕叫人聽見笑話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放開嗓子唱,常生才愛聽了,”張二牛說。   “不是——就這麼唱也好聽的,”常生趕緊說道。   “看看你哇,盡說沒的,跟那些紅皮黑鬼一樣樣兒的,我快不唱了,”李青青對張二牛說罷,問常生,“叫你二牛叔混的我不想唱了。”   “那就不用唱了,”常生說,   “你看人家常生多懂事,你學得好點兒,給你媽省心點兒,”李青青說。   “我倒就是個這了,咋紅火就咋,”張二牛說,“你快唱完,就像剛才那樣唱哇。”   李蓮蓮對常生說:“我要不給他唱完哇,你想聽了哇?”   “想聽了,”常生說。   李蓮蓮於是從“家住在太原”開始唱起來。   常生以前聽過,可從來沒像這次聽的認真。   李蓮蓮不長不短地唱了一段以後,常生說他把唱詞記住了,張二牛不信,李蓮蓮叫常生說上一遍,常生不慌不忙地,一字一句地說起來——   家住在太原,爹爹名叫孫朋安。所生下我這一枝花,取名就叫孫玉蓮。   玉蓮我一十八歲整,剛和太春哥哥配成婚,真好似那個蜜蜂見了一朵花花,倒叫我玉蓮喜呀喜在心。   哥哥走西口小妹妹也難留,止不住那傷心淚蛋蛋,一道一道一道往呀往下流。   正月裡娶過門,二月裡你呀西口外行,早知道你要走呀走口外,哪如咱們二人不成婚。   哥哥你一定要走,小妹妹不敢強留,手拿上我的那個梳呀梳頭匣匣,哥哥出門妹妹給你梳一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