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師很想聽完:“後來咋了?” “高歡二叔的大兄哥跟組織部長專門說了這件事,組織部長又派人去調查了兩回,發現那個女職工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抓住了破綻,終於問出實話來了。這才下了結論,做了決定,給了我個警告處分,恢復了我的職務。” 米老師習慣性地搓著搓著手問:“那個副廠長叫處理了沒?” “處理了,把他的職免了。‘謀人一千,自損八百。’那個女職工說副廠長給她出的點子,先有意引誘我,後給我澆屎。我愛跟大肚女人說話的灰毛病叫人家給利用了。” 常生問:“你為甚愛跟大肚女人說話?” 郝狗蛋毫不忌諱地說:“我也不知道因為甚,有一回在戲場因為揣大肚女人,還叫人家打過,後來不敢在戲場揣了,見了大肚女人就想看人家,跟人家多說幾句話。” “你挺日殃吧,”常生譏笑。 米老師見常生譏笑郝狗蛋,站起來對常生說:“咱們走吧。” 郝狗蛋不在意常生譏笑,饒有興致地說:“天生的個日殃人,人們盡說我是又好又灰。不過我這個人好處多,職工們大多數都挺喜歡我,擁護我。” “人們知道不知道你的毛病?”常生見郝狗蛋很喜歡跟他說,於是問。 “知道一下,不知道一下。睜一眼,閉一眼。我這個人隨和,不擺架子,職工們在我麵前敢說話,還可聽我的話呢,我當廠長是眾人選的。” 郝狗蛋說罷,見米老師想走又不好意思走:“你們走吧。” 米老師安頓郝狗蛋繼續給常生姥爺打聽消息,郝狗蛋叫米老師放心,不用安頓。 常生和米老師從利民三巷西口出來,一上近河路,看見兩旁有醒目標語,低聲對米老師說:“我可不想看標語和大字報呢,一看見心裡頭就麻煩。” 米老師心知常生心靈上有了創傷:“這與你無關,不要麻煩,因為這個麻煩,成了風聲鶴唳了。” “我要是像高歡舅舅那種人肯定不麻煩,那個人甚話也敢說,甚事也不當個事,挺有意思,”常生跟在米老師的後麵說。 “高歡舅舅的性格其實挺可愛,為人熱心,有自知之明。一個人敢於承認自己的缺點,毫不避諱,挺難得。我以前其實是不甚了解,”米老師目望前方,深有感慨地說,“人確實是各有所長,各有所短。” “嗯,”常生快步追上米老師並肩往前走,巷子外不遠處的護河大壩撲入眼簾。 米老師扭頭看了一眼常生,繼續目望前方,“想不想聽我爹的遭遇?” “可想聽呢,咱們慢點走,接住給我說吧,”常生側過臉對米老師說。 米老師放慢了腳步:“沙圪洞村挺大,解放前就800多口人呢。我爹30來歲的時候,家裡土地很少,日子算是好了些,還是不寬裕。村裡年年唱戲,我爹見唱戲的時候,有些做買賣的人挺能掙錢,就想起個賣乾貨。我爹的油餅和麻葉兒炸得好,賣得好,做買賣賺了些兒錢以後,先買了些地,後來又開了缸坊。” “是個有本事人吧,”常生稱贊。 “有腦筋,又勤謹,敢想敢做,我爺爺是老實巴交的莊戶人,我爹小的時候家裡很窮,我爺爺還給人當過長工,我父親長大以後,家裡的光景才慢慢地好起來。” “家裡能出個有本事人真好,”常生很羨慕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是好,可是我爹說他受了有本事的害?”米老師感慨。 “咋就受了害?”常生問這話時,走到了河堤旁的小路上。 米老師環視四周後接著說:“我們家的光景剛剛好起來,家裡就遭了一場大難。” “遭了一場大難?”常生一聽到“遭難”二字就頭皮發涼。 米老師眼裡閃著淚花:“土匪叼我們家的時候,我爺爺和我叔叔都叫土匪打死了,一黑夜丟了兩條命。” “咋就叫土匪打死了?” “日本人占領咱們這一帶那會兒,社會混亂,土匪叼人是常見的事,叫土匪打死的也不少。有一天,我爹出外辦事夜裡沒回來,我老爺爺跟我叔叔兩個人都在賬房裡睡著,好幾個土匪半夜翻墻進了院,我們家東西沒叫搶走,丟了兩條命。” “是不是跟土匪搏鬥叫打死的?” “我爹說,很可能是叫土匪敲開門,先進去一兩個,手裡甚也不拿的,我叔叔不想給錢,開開櫃尋錢的時候,就想起個用櫃蓋打,這一打,打下了亂子。” “跟土匪打起來了?” “不是打起來,我叔叔一櫃蓋把一個土匪打得躺在地下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外麵的土匪就進屋用槍把我爺爺和叔叔都打死了。” “那個土匪是不是死了?” “沒死了,叫我叔叔打昏了,我叔叔肯定不知道門外頭還有土匪,更不知道土匪還帶著槍。” “外頭的土匪以為叫打倒的那個土匪死了才開的槍,是不是?”常生推斷。 “我爹說他第二天回來一看現場,我爺爺和我叔叔都是叫土匪進家用火槍打死的。火槍打出的鐵砂是一片一片,射在墻上的印子(印痕)看得很明顯。” “進去的土匪要是帶著槍正不至於出人命了,”常生分析。 “你說對了,那時候咱們這兒的土匪多半是帶著棍棒,帶槍的很少,不是人們就給土匪起了個‘不浪隊’?我叔叔肯定以為是‘不浪隊’來了。” “外麵站的土匪是不是都帶的槍?” “按我爹說,就有一支火槍,不是人人都帶的,人人都帶槍的土匪夥子是大土匪,那個土匪夥子名聲不大,是小土匪。” “土匪是要錢的,不是要命的。” “你說得挺對,”米老師補充說,“站在外頭土匪從貓道上眊見裡頭的同夥倒在地上,以為人死了,進去打死我爺爺和我叔叔,就把人背上走了。” “那些土匪後來叫抓住了沒?” “沒抓住。我爹說他很快就報了官府,官府答應得挺好,等來等去沒等上結果。那個時候社會亂,人一跑就沒事了。過了四五年就解放了,解放以後,土匪都叫抓了,打死我爺爺和叔叔的土匪究竟是誰,一直沒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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