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五月二號，星期四，天氣陰。 　　陳學武站在手套廠大鐵門外，靜靜地等待著工人們來上班。 　　昨天原本應該休息的眾人，竟然開了整整一天的會議，直到下午四點鐘才達成最後協議。 　　對於陳學武關心的電力，車皮等問題，省總局領導在電話裡做出保證，絕不耽誤生產。 　　至於竹子供應問題，工務段聯絡了林業站領導到現場，胸脯同樣拍得震天響，隻是其酒氣兇兇的模樣，讓人難免有幾分懷疑。 　　直到十點三十分陳學武離開，一共有四人進入了廠區。 　　回到工會辦公室，陳學武翻看了一會報紙文件，原來又開始準備青年節的慶祝活動了。不過這次是團委牽頭，其他部門輔助，倒也沒有多少工作量。 　　“小陳，這個時候你怎麼還有心思回來上班？” 　　別說羅紅，就是一隻沒說話的徐東和魏曉燕也豎起了耳朵。 　　“哈哈，羅主任說笑了，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工會的一員，自然要來上班的！” 　　陳學武說了一句廢話，才說出真正的原因。 　　“今天才是信息公示的時間，說不得就有其他人也想承包手套廠，如果有人出價更高，或者反對承包，那可就沒有我的事了！” 　　在陳學武的堅持下，工務段將在今天進行信息公示。雙方協議的內容都將在工務段大門口和食堂的告示欄，進行一整天的公示。 　　如果其他職工有意見或建議，必須在今天之內提出，並交由書記辦公會討論。 　　若無人反對，則承包合同正式生效。 　　“你可真是開玩笑，就那破地方，每年三千塊錢的承包費，除非……” 　　羅紅話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正主就在麵前坐著呢。 　　“哈哈哈，你別往心裡去，姐說的也是實話。除了你，可沒有其他人有那麼大的本事和信心，你可是鐵道部嘉獎過的先進個人，要是放在前幾年，肯定得帶大紅花遊街的，豈是一般人能比的？” 　　羅紅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打著哈哈就是一頓吹捧。 　　徐東冷眼旁觀，魏曉燕則是滿臉的問號。 　　“大家安靜一下，現在宣讀一份人事任命！” 　　幾人正在聊天的時候，主任葉文傑和人事科長胡軍走了進來，葉文傑拍拍手示意大家聽胡軍講話。 　　“為適應新時期發展需要，也為我單位創造性開展工作的需要，經書記辦公會議研究決定，任命工會辦公室陳學武同誌兼任三產辦副科長，主管三產辦工作，級別副科級。特此通知。1985年5月2日。” 　　通知很短，但卻震撼人心。辦公室裡雖然隻有六個人，但掌聲依然熱烈。 　　陳學武自己也有些感慨，從四月五日入職轉正，到今天五月二號提拔為副科級，自己隻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堪稱神速。 　　陳學武笑著感謝組織的培養，同時表示中午食堂他請客，包括胡軍在內的人都樂嗬嗬地答應了，就連不對付的徐東也是一臉高興的模樣。 　　中午時分，職工到食堂吃飯的時候，就看見告示欄不僅有手套廠將被承包的公示信息，還多了一份陳學武副科長的任命通知。 　　不少人羨慕得眼睛都紅了，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 　　第二天八點半，陳學武再次來到手套廠的時候，大門竟然已經打開，十三個工人，竟然已經到了七個。 　　“人家四個是正式工，知道廠子被承包了，說是這輩子都不會給資本家打工，不會回來了。” 　　“還有兩個沒到的，一個請假半年多了，說是回老家伺候老娘去了，還有一個懷孕在家養胎呢！” 　　眼前的七個女職工，有三個陳學武認識，是家屬院的職工家屬，其中一個前兩天陳學武還去她家裡慰問過。 　　現在說話的正是她，焊接車間王大虎的媳婦馮娟。 　　剩下的四個雖然不認識，但應該也打過照麵，至少陳學武看她們有些眼熟。 　　“今天大家能來這麼早，說明大家還是願意在這裡乾的，這很好。那四個正式職工雖然話說得難聽，但有一點卻是說得沒錯。端人碗，受人管。既然大家以後要靠我來發工資，那就得按我說的做。如果有人覺得自己受不了約束，現在就可以離開了！” 　　陳學武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也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但既然準備開廠子，就容不得他心慈手軟。 　　“從今天開始，你們七人就是一個班組，馮娟任小組長。你們今天的工作，就是把那幾臺縫紉機集中到一間房子，然後把空出來的兩件房子打掃乾凈。明天會有其他工程隊進場，整理地麵，搭建廠房，最多三天，我就要廠子運轉起來。” 　　安排完工作，陳學武就離開了手套廠。 　　所謂的廠房，就是搭建幾間廠棚便是，柱子用磚塊，橫梁就用工務段的廢舊鋼軌，這些都是約定好的，不需要花錢。 　　需要花錢的地方就是石棉瓦和人工工資。昨天就已經和老丈人打過電話了，他會帶一幫村民過來乾活，約定管兩頓飯，每人一塊五毛錢工錢。 　　有二十個壯勞力乾活，搭個棚子而已，一天時間足夠了。 　　兩百塊石棉瓦明天中午也會送過來，加運費就要六百塊錢。兩世為人，陳學武第一次為錢發愁。 　　更令他頭疼的是製作筷子的設備。鋸原竹機、剖竹機、打節定寬開片機、竹絲成型機、定尺機、推動式磨光機、竹圓筷削尖刻花機、多用磨刀機、筷子包裝機。 　　後麵三個暫時不用，烘乾設備暫時也不用，可光前麵的五臺設備，陳學武估算了一下，兩萬塊錢都不一定夠。 　　好在這些設備都有十分簡單，沒什麼技術含量，隨便哪個機械加工廠就可以製作，區別無非是好不好看，耐不耐用罷了。 　　關於設備，工務段明確表示不會幫忙，理由是工務段從來沒有接受非任務生產的經驗。陳學武隻能去市裡麵其他企業看看情況。 　　 　　“你走吧，我們領導不在！” 　　第一站，陳學武就吃了一個閉門羹。找書苑 www.zhaｏｓhuyuaｎ.com 　　市機床廠是JX市一家大型工業車床加工單位，能自主生產車床，銑床和刨床的大型技工企業。 　　排麵夠大，門檻也夠高。 　　陳學武將自己的來意告訴門口執勤的民兵，等了近一個小時，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答案。 　　嘆了口氣，騎上自行車，陳學武向著石油機械廠的方向駛去。 　　作為部級單位，陳學武當然不會自不量力地去找機械廠領導，他要去的是機械廠的機械加工車間，隻要找到一個車間主任就可以。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這次倒是很順利的見到了車間主任，對方也願意接受陳學武的訂單，可當知道陳學武隻願意給三天工期的時候，直接就拒絕了。 　　“你給的又不是外匯，還催那麼緊，去找別人吧！” 　　走出機械廠大門，陳學感覺自己有些上火了，不僅是身體上，更是從心理上。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縣農機站再一次拒絕了陳學武的要求，理由是國家分配的任務都忙不過來，沒時間接外麵的活。 　　不死心之下，陳學武還去了一趟文理學院的實習工廠，結果卻是沒材料，簡單的講就是沒有鋼材。上級部門對校實習基地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撥付鋼材了。 　　陳學武已經沒力氣騎自行車了，拖著疲憊的身體，推著自行車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 　　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哪些地方可以去！ 　　直到兩名手執半自動步槍的哨兵出現在視野裡，陳學武的心思再一次活絡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