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住院七天,蕭楚生才終於能站起來。五天前,王芊芊離開後再沒回來過,期間也沒發過消息。 出院後,蕭楚生忍不住打了一個電話,卻無人回應,便先回去了霓虹二街的海鮮燒烤店。 早晨快八點,老板正收拾完桌椅,準備關門。看見蕭楚生一拐一扭走來時,停下關門的動作,垂下手來,“回來啦。” 聲音平淡,和著這冷清的街道,給人一種秋風掃落葉的感覺。 “嗯,回來啦。”蕭楚生笑道。笑時,心中莫名有種荒涼的感覺。 “快進來吧。”老板說完打了個哈欠。 蕭楚生緩緩走進店門,店內比街道自然更加安靜。別人開張的時候,正是他們打烊的時候。 “這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呀。”老板抽出一支煙點上,同時找了張長凳坐下。 “怎麼了?不做的挺好的嘛。”蕭楚生說著便坐去對麵,感覺這老板是想和自己聊一會兒。 “好什麼呀,門店租金又漲啦。”老板吐出一口煙,遞出一支煙。 蕭楚生苦笑接過,心裡猜想這是不是要裁掉自己的意思。 “從前呀,這些門店是歸王昌順管的。”深深吸了一口煙,從齒縫吐出,“現在……哼。”話到最後,變成了一聲哼笑。 “現在怎樣?”蕭楚生無奈笑著,去接老板的話。 “現在這裡被徐高盛買了下來。”老板說完盯著蕭楚生,露出為難之色,“小蕭啊,其實也不是租金的問題。而是你得罪了徐林飛,我實在不敢再用你了。” 話中之意已極為明顯,同時蕭楚生也大概知道,那徐高盛定然就是徐林飛老爹了。 “沒事兒,理解,”蕭楚生站起身來,“那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他知道徐林飛這人的卑鄙,所以害怕再連累他人。 “小蕭啊,休息一天沒事。”老板心中有些對不住的感覺,看到蕭楚生走入後門時,便補上一句。 “沒關係,您就別操心了。”蕭楚生一邊走,一邊大聲告訴他。 看他一走,老板便也起身,去櫃臺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千塊錢。 不一會兒,蕭楚生便拎著一個塑料袋走出來,他收拾的,不過是來藍海時帶的一套換洗衣服而已。 蕭楚生雖然沒心思去考慮,王昌順為何突然賣掉自己的地盤,卻還是因此事情不自禁想到王芊芊來, “王芊芊這段時間還來過嗎?”接過錢時,他沒看信封,而是直接扔進裝衣服的塑料袋,同時問老板。 “她呀,”老板撇了一眼蕭楚生,有些遲疑道:“她應該在家裡忙吧。” 蕭楚生微笑著,隨即道謝,最後離開。 走完這條街,變得熱鬧起來,蕭楚生希望找到一份白天的工作,少見見那些醉漢、醉女人、富豪公子什麼的。另一麵,他的腦子裡已經時不時會回憶起王芊芊的麵容來,她總是那麼可愛的笑著。 一邊走,一邊電話就撥了出去,仍無人接聽。 到底發生了什麼? 蕭楚生最後把這個問題以信息的方式,發給了劉真真,這是他手機上,唯一一個和王芊芊有聯係的人。 “你出院啦?”還沒一分鐘,劉真真便發來消息。 “你在哪裡?”緊接著,劉真真又發來第二條。 蕭楚生停下腳步,發出了自己的定位。 大概五分鐘後,一輛思域緩緩在身前停下,劉真真在副駕,開車的人,赫然是王安莉。 “快上來。”王安莉催促道。 看她們急迫的樣子,蕭楚生想,是因為自己得罪了徐林飛,已成為一個令人不敢靠近的瘟神吧。 “你跟芊芊一直沒有聯係嗎?”車上,劉真真轉過身,趴在靠背上問道。 “廢話,她要有聯係,乾嘛發消息問你?”王安莉撇頭對劉真真說,然後又將目光看向前方,一腳踩響油門,“芊芊其實遇到麻煩了。” “什麼?”脫口而出時,蕭楚生立時坐直了身板。 “王昌順心臟病發,估計是不行了,讓她回去接管公司。”王安莉輕描淡寫地說。 “不過那公司已經快被掏空了。”劉真真依舊看著蕭楚生,語氣則要沉重許多,“估計就是他身邊那三個人乾的!” “什麼估計,肯定就是。”王安莉強調到。 “你們能不能說清楚一點?”每每這種情況,這兩姐妹的話都會讓蕭楚生感到糊塗。 原來呀,她們指的是盧順、高銘和許浩遠,也就是蕭楚生來藍海第一天就與之發生沖突的那三人。 盧順作為王芊芊司機,雖未被王昌順重用,但隻要等王芊芊開始接手公司,他必然是王芊芊首要能夠信任的人。 許浩遠和高銘,前者負責工程方麵,後者負責投資方麵。 介紹完這些情況後,劉真真說:“這三個人呀,裡應外合,合夥把公司給賣了。現在我們的芊芊忙裡忙外,焦頭爛額著哩。” “我又能做什麼呢?”蕭楚生垂下頭,有些自責的說道。 “李玲玉是你前女友吧?”劉真真忽然問。 蕭楚生猛然抬起頭來盯著劉真真,目光中閃爍著不安。 王芊芊雖然沒有把李玲玉和王昌順在一起的事情傳出去,但卻是給這兩姐妹說過的,不過像她們這樣的人,可能其它事情會亂說,關於男女關係卻能守口如瓶,因為她們自己偶爾也會有男朋友什麼的。 無論身處什麼環境,都會渴望愛情,這一點可以責怪,但誰也沒法阻止。 “是這樣的,”劉真真吞了一口口水,才繼續說:“玲玲現在……” “什麼玲玲!”王安莉厲聲打斷,接過話,沒好氣地說道:“李玲玉現在跟了老盧那幫人,公司雖然是以徐高盛名義開的,但操作的是他們四人。” 原來,王昌順所建“昌和永順”名下的工程,都被轉給了一個叫做“柔水”的新興集團,在盧順等人操作下,股票也紛紛套現。沒有虧錢的股東,都轉投了柔水集團,虧錢的都是小股東,正和王芊芊糾纏債務。 “王芊芊不方便找你談。我們卻想讓你幫個忙。”王安莉即便覺得芊芊平日裡把自己當做隨意使喚的下人,但關鍵時刻居然還是向著她的。 蕭楚生終於明白,王芊芊不見自己,原來是因為自己和李玲玉有過舊情。 “我能幫什麼呢?”眼下情況,蕭楚生大概隻在電視中見過,聽她們講述時,思緒都被拖著走,怎能摸得著頭腦。 “也很簡單,”王安莉說:“就去找李玲玉聊聊天,問問她最近乾嘛,去過什麼地方,記得要錄音。” 蕭楚生驚得“啊”了一聲,隨即低下頭說:“我跟她已經沒有關係了,她不會見我的。” “她會見你的!”劉真真激動地說:“上班的時候,李玲玉經常都在我們耳邊念你的好。” “說什麼呢你!”王安莉騰出一隻手,推了一下劉真真。 或許是為了更好的看王安莉眼色行事,劉真真終於坐正身子。 後座上,蕭楚生卻陷入沉思,他不相信李玲玉是那樣的人。思慮良久,才終於說:“我不能那麼做。” “什麼!”王安莉踩了個急剎車,冷靜下來,嗬嗬一笑,“果然看錯你了。你下車吧。” 劉真真一臉難受模樣目送蕭楚生下車。要不是蕭楚生,那天在酒店她就已被老盧侵犯,眼下情況,她本期盼著這個男人能和她們同一陣線,本也相信,蕭楚生會和她們同一陣線。 下了車來,蕭楚生腦子先是空空蕩蕩,接著各種思緒、線索就齊齊交織著穿入腦海—— 高銘和許浩遠是公司左膀右臂,老盧隨時監控著王芊芊,李玲玉又是王昌順的女人,這四人要是在王昌順病重時聯合起來,確實無懈可擊。 可這計劃怎麼可能突然形成,一定早有準備,那麼如果李玲玉本就非得罪王芊芊不可,那天在酒吧為何要幫王芊芊解圍,白白挨徐林飛一通欺辱? 是否這次,李玲玉也是被威脅? 柔水集團說是以徐高盛名義建立,老盧等人操辦,但連接他們的樞紐,定是徐林飛充當的吧! …… 四天前—— 一輛停靠海邊的豪車,車中四個人。 四個人中,副駕駛座的老盧最先開口,“徐少爺,你想不想在這藍海隻手遮天?” 徐林飛不禁哼笑出聲,“我難道沒有隻手遮天嗎?” 盧順含笑搖頭,“你爸都不敢說隻手遮天的話,你哪裡敢?”把腦袋伸向徐林飛,“你那天收拾蕭楚生時,王世賢一聲招呼不打就把人帶走了,你敢放一個屁不?” “有話直說吧。”徐林飛皺起眉頭。 “這兩位,可都是我們公司的左膀右臂。”盧順看著車後二人。一個戴眼鏡,一個不戴眼鏡,皆是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 徐林飛也扭過頭看著他們,隨即覷起眼來又掃過一遍,目光最後落在老盧身上,“你們要背刺王昌順?” 盧順抿著嘴角,點點頭。 徐林飛有點疑惑的斜起腦袋,看向後座二人時說:“你們既然都是左膀右臂的級別,難道還不知足?” 戴眼鏡的高銘麵帶笑容,看起來很是斯文,“我們當然知足,隻是我們老大快不行了。” 徐林飛思索一陣,忽指著盧順笑道:“原來是你得罪了王芊芊,害怕她上位之後整你。”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老盧也笑了,“不是我得罪了芊芊,是芊芊少不經事,哪裡撐得起一個公司?” “她不還有你們嗎?”徐林說。 “她有我們,也不會用我們的。”那不戴眼鏡的許浩遠也聲音謙和的說。 “為啥?”徐林飛又問。 後來,三人將蕭楚生和王芊芊的關係,以及他們和蕭楚生發生過的矛盾交代出來。 “你說有那小子在旁邊摻和,芊芊她會重用我們嗎?”交代完後,老盧反問徐林飛。 “不會吧?”徐林飛抓抓腦袋,“芊芊真要和那小子在一起?” 老盧沉沉點頭,然後說:“據我這段時間觀察,千真萬確!” “嗯……”徐林飛思索一陣,“我們得先給公司想個名字吧?” “名字你來想就行。”戴眼鏡的高銘說:“畢竟得用到尊父的名義。” “這又為啥?”徐林飛又抓腦袋。 “因為你尊父名聲夠響亮,方便號召各大股東。” 這話聽了,徐林飛很是得意,這時候,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在藍海隻手遮天的樣子,連王世賢都得給他提鞋。 “王世賢那叫烈火,那咱們……”徐林飛腦子裡尋找著烈火二字的反義詞,沉吟一陣,豪氣道:“就叫他媽的柔水!” 盧順、高銘和許浩遠齊地一愣,然後又齊聲說:“好名字!” “這柔能克剛,水能滅火,徐少爺當真是取了個好名字!”戴眼鏡的高銘滿腹詩意的樣子贊揚道。 徐林飛大笑起來,大笑結束又說:“烈火是格鬥公司,咱們也投格鬥。” “額……”高銘說:“那算是俱樂部,不算是公司。況且格鬥項目,咱們也有投,咱們什麼都做。” 徐林飛抿了一下嘴角,“咱們投的哪家格鬥?” “咱們投的,正是烈火。”高銘笑著說。 “那就給我撤了!”徐林飛憤聲道。 “這……”高銘一時竟不知道怎麼說好。 “我建議,王世賢咱們還是不要著急得罪的好,”老盧意味深長地說:“反正也老東西一個了,說不定哪年就死了,咱們何必花力氣去跟他較高下?” 那二人齊齊點頭,表示贊成這一說法,徐林飛也用手指劃著下巴,點了點頭。 再後來,他們就開始討論細節方麵的問題。 …… 當下,天已盡黑,蕭楚生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甚至都還沒有想過,該去哪裡睡覺。 他本來要找工作,但是剛才的事情,讓他把工作忘,當下再找,又是夜市。 不知不覺,來到一大樓下方。周圍一片烏黑,這大樓卻還亮著燈。 抬頭看去,赫然見到“昌和永順”四個大字。 忽然間,發現一個姑娘出現在大堂內。她剛出現時,蕭楚生並未發覺。 她頭發乾燥、散亂,雙眼浮腫,左手拎著一個公文包,右手提著筆記本,簡直都不像她本來的樣子了。 “芊芊!”蕭楚生沖上去將她抱住。 王芊芊頓時就哭了出來。 “別哭別哭,眼睛都腫啦還哭!”蕭楚生幫王芊芊抹掉眼淚,緊接著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東西,再次將她抱住,“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害怕,”王芊芊哽咽著,“我害怕你也跟他們一起。” “說什麼呢,”蕭楚生使勁摟了她一把,“我不會背叛你的。” 這時候,蕭楚生已經忽略了二人並無關係,隻想帶給王芊芊一點安全感,讓她停下眼淚。 “我爸爸走了,”王芊芊低聲說著,說完嗚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更加激烈,更加讓人心碎。 蕭楚生心臟驟停了一下,然後問:“什麼時候的事兒?” 王芊芊努力壓低聲音:“他住院後就沒醒來過。” 其實,王昌順早已病重,去醫院沒兩個小時就已經不行了,王芊芊去看他時,他還有最後一口氣。 當時王昌順隻對她說:芊芊,公司就交給你了,高銘和許浩遠會輔助你。至於蕭楚生,你想跟他在一起,我也不勸你了,但爸爸要提醒你,無論是誰,都要提防著點。 他隻讓別人提防,可自己卻到死都不知道公司已經被人搬空,隻給王芊芊留下了債主。 後來為了給那些債主信心,王昌順離世的消息,王芊芊都不敢隨便說出去。 蕭楚生陪著王芊芊回到家裡。 這裡裝飾華麗,卻寧靜的讓人感覺壓抑。 “穿拖鞋,跟我來。”王芊芊說著朝浴室走去。 “乾嘛?”蕭楚生說著開始換鞋,一麵抬頭看著王芊芊消失在走廊裡。 “洗漱呀,太安靜了,我有點怕。” 王芊芊的聲音從走廊中傳來,消失時,房間裡竟讓人覺得更加安靜了。 朝浴室走去時,蕭楚生乾咳了兩聲,好像這樣做,就能多出一點有生機的感覺似的。 “老盧他們後來找過你嗎?”蕭楚生用蓮花頭沖腳時問道。 “當然找過,我爸都不知道他們在挖公司,交代了好多事情給他們。”王芊芊正擠著毛巾,“然後他們拿著一些文件,讓我簽字。” “你簽了?”蕭楚生將蓮花頭掛回去,從身後看著王芊芊問道。 “簽了。”王芊芊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我的律師說,我簽的那些東西,就代表公司接手公司。” “可公司已經是個空殼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蕭楚生也感到惋惜,嘆了一口氣。 “空殼不說,還留下些債主。”王芊芊緊咬牙關,又說:“律師還說,那些東西裡,還有老盧他們三個和公司撇清關係的證明。” 她咬牙切齒的時候,已不再像那個天真的少女。看著鏡子裡她那因疏忽而痛苦自責的模樣,蕭楚生也感到心疼。 “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拖!不然還能怎麼辦?”王芊芊轉過身來,將毛巾遞出時,居然還能微笑著說:“該你啦!” 接過時,蕭楚生也配合著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王芊芊知道蕭楚生第一次來,可能不太習慣,便一直在外麵等著。 蕭楚生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在醫院帶太久,身上已全是藥味兒,汗味兒,腥味兒。 “過來!” 一出浴室門,便聽到王芊芊的叫聲,她正嘻嘻笑著。 將走近王芊芊時,王芊芊主動踏前一步,摟住了蕭楚生胳膊,“跟我一起睡嗎?” “算了吧,我衣服臟。”蕭楚生僵住了腳。 “臟就不穿呀。”王芊芊大方地說。 “不行不行,”蕭楚生臉上一陣滾燙,趕緊將王芊芊的手推開,“我就睡沙發吧,我挺喜歡睡沙發。”說著就朝大廳中的沙發走去。 “誒,”王芊芊叫住了蕭楚生,“你忘了,我怕。” 聽到聲音的蕭楚生定住動作,隨後便默默走回去。 累壞了的王芊芊很快便在蕭楚生懷裡睡著。 無聊時的蕭楚生忽然想起那張帶走私人電話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