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失落的飛鳥 　　又到了周末，一大早雪就停了，厚厚的積雪鋪在地麵，雪白的世界裡，一片蕭索和冷清，小花園裡芳姨撒著糧食在喂飛進園裡落腳的幾隻小鳥。我背起包準備出門，剛下到一樓就看見井源站在客廳一角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而孤立，這感覺又熟悉又陌生。 　　就是這樣一個背影曾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夢裡，我總是幻想著有一天他能回頭看我一眼，可是夢裡這個背影卻一直向前走著，無論我怎麼跑都追趕不上…… 　　想到這兒，我有點失神。 　　恍惚中，這個背影轉了過來，他，終於回過了頭，看到我呆呆地站在樓梯上，背影主人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窗外的雪映襯著這個溫和的笑容，一剎那間，我竟以為這是夢。 　　“這麼早就要出門嗎？”井源柔聲問道。 　　我點點頭，抬起胳膊用兩隻手搭起來一個三角形，我是在告訴他，我要去教堂。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好久都沒有去姊桐山了，正好，可以看看雪景。”井源說著就拿起大衣跟著我出門了。 　　山間的輕霧浮起，連綿不絕。環山公路上空蕩蕩地，偶爾有幾輛車緩慢地馳行，漠然的風從四麵八方吹過，我坐在車後座，隔著玻璃看著被雪覆蓋的鬆木，遠處起伏的山脈忽遠忽近，茫茫天地間，我們都是太渺小的人。 　　井源將車停在半山腰的停車場，去往山頂的教堂還有一段距離不短的陡坡，我們沿著坡道慢慢地往上走，銀裝素裹的姊桐山在陽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地很漂亮，太陽亮澄澄的，今天是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我和井源都很怕冷，於是我們用帽子、大衣、手套、圍巾把自己全副武裝地包起來，走起路來特別的累。 　　“去年冬天，我曾去蘇格蘭的維野高地，那裡全部都是裸露的巖石和低矮的草叢、苔蘚，從高地上向下望，全是灰藍的河水，淩冽的風從耳邊使勁地刮過，感覺自己的內心都澎湃了起來。雖然恒新每年冬天都有很大的雪，可是卻讓我覺得自己的心好安寧，我還是喜歡這裡。”井源邊走邊四處張望著，高興地說。 　　陽光下，他的側臉帶著微微的光芒，溫暖而又明亮。 　　“雪音，無論我走到哪裡，還是覺得恒新好，你跟井川都在這裡，我時常念想著你們，有時候做夢的時候還會夢見這裡的一切。”記憶中的井源話不多，但是當我們兩個人一起的時候，他就很願意說話。 　　“我跟知晴是兩年前認識的，我媽跟她媽是校友，在英國一個聚會上偶然碰到的，然後兩家就有了來往。” 　　腳下的路被白雪覆蓋，走在上麵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我跟井源並肩走著，像很多年前那樣，他說著，我聽著，就這樣一直走著，一直走著。 　　我多希望，我們可以就這樣一直走著，路延申到沒有盡頭，時間悄悄地流淌不停止。 　　而這，都是一廂情願的事情。 　　做完禮拜，從姊桐山下來，我讓井源把我送到了曼靈工作的婚紗店。 　　“咦，這大冷天的，你怎麼跑我這裡來？”曼靈正在前臺低著頭忙著，看到我們很是驚喜。 　　“曼靈，你好，許久不見了，你還好嗎？” 　　井源的招呼讓曼靈有些驚訝，“哎呀，程大少爺，怎麼今年有空回來呀，我還以為你在蘇格蘭逍遙地都忘了我們呢。”曼靈打趣道：“怎麼樣，這次回來還要回去嗎？” 　　“我在蘇格蘭的課程基本都結束了，所以今年才有空回來。”井源一貫地語氣平和。 　　冬天的婚紗店，來往的人不多。曼靈陪著我們聊了好久。 　　剛走進院子，就看到知晴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看到我們回來，立刻開門站在井源身邊撒嬌地說：“怎麼出門也不告訴我一聲，手機也不帶，害的人家在家擔心。” 　　“我隻是跟雪音去了趟姊桐山上的教堂，”井源不緊不慢地說著，“走的有些早，就沒叫醒你了。” 　　我看了眼知晴，她正盯著我手裡的箱子，於是我將手提箱遞給她。她疑惑地接過去，望向井源。 　　“這是雪音送給你的。”井源淡淡地說。 　　知晴勉強地說了一聲謝謝，我輕輕地一笑，走開了。 　　剛上二樓打開房間的門，井川就尋聲進來了，狡黠地問：“跟哥去教堂了？” 　　我點點頭，井川嘆了口氣，早上接到父母的電話，下禮拜他們就要回來了。找書苑www.zhaoｓhuyuａn.com 　　“好像夏家的父母也要來，說是，說是要給哥和知晴訂婚。”井川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我。 　　而我一直低著頭，站在在書櫃前整理自己的畫稿。 　　這麼多年，我也不知道自己畫了多少幅畫，現在一下子整理起來真的好累，我想起我曾畫過的一幅畫，上麵全是被飛鳥翅膀切割的蒼穹，遮天蔽日地陰暗和迷離，無數的碎片像瀑布一樣落下，砸在大地上，紮進身體裡，恐慌的人群抱著頭逃竄，隻有一個人抬著頭望著天，混沌扭曲的世界裡，逃避的人永遠比勇敢的人多，樂觀的人永遠比悲傷的人少。我翻箱倒櫃地拚命地找，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想我可能已經丟失了那副畫了吧。 　　井川拉住幾經瘋狂的我，抱著我，輕輕地說：“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隻是，很多事，我們自己都無法控製。” 　　眼淚噙在眼眶，我不能讓它流下來。 　　謝謝你井川，在這麼久的時光裡一直陪著我，陪著我去了無數次的醫院，鼓勵我幫助我復健；跟著我一起走山路去教堂，做禮拜，聽唱詩班的歌；騎著單車在美院展廳的門口等我，從日落到天黑；陪著我去大壟，陪著我去福利院……如若這些年裡沒有你，我的人生也許就此陷落到無聲無語的黑暗中再也爬不出來，你就像是那個帶路人一樣，拉著我一步一步走向光明的路口。 　　你懂我，了解我，保護我，甚至我的心思你也明了，你總是給我默默的支持，總是無條件的站在我身旁，可是這一次我又將自己困在另一個悲劇裡走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