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傷痕(1 / 1)

逢川誌 明古鎮說書館 4056 字 8個月前

永州,長安郡,雲頂客棧。   房間內,明滅的燭火搖曳著,陸顯從懷裡掏出象征身份的天風令牌,金鑲玉的令牌透著一抹溫潤的光澤。   “不夠。”   蘇鐵輕輕搖頭,吐出兩個字。   他想看到的,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令牌。   陸顯終於明白過來,其實二人從初見的一剎那,目的就已經達成一致。   驚鯢。   他們都想從對方那裡求證殘劍的存在。   可時經多年的考證,陸顯深知玉龍閣八劍之首,驚鯢殘劍所象征的含義和禁忌。   驚鯢劍的誕生,與傳說中充滿禁忌的煉金術有著深遠的淵源。   他望向蘇鐵深邃的瞳眸,仿佛在用眼神傳遞他的擔憂和警覺。   終於,蘇鐵選擇率先打破沉默,他從懷裡掏出一枚精巧的暗青色刀片,鋪陳在桌上。   在刀片落案的一瞬間,陸顯察覺到自己胸口的驚鯢殘劍發出輕微的顫鳴。   麵對蘇鐵的坦誠,已經不再有隱瞞的意義了。   暗青色的驚鯢殘劍同樣被擺了出來,原本暗沉的紋路忽然有了生命一般,流淌著暗金色的微芒,像血液般奔湧。   暗金色的流紋從殘劍的末端飄搖騰起,像建立了一座虛幻的金色橋梁,如煙如塵,緊緊地攀附在蘇鐵那枚殘劍碎片上,光芒頓時充盈了整個碎片,像一隻溫和的手掌,將碎片裹挾著攥了回來。   碎片歸位的一瞬間,驚鯢的中心有一圈渦輪一般的圓環亮光,暗金色的光芒驟然亮起,又悄然熄滅。   “子核成功歸位了,你果然是黎洛。”蘇鐵的眼裡閃過一絲光,轉瞬即逝。   “子核?”   陸顯所接觸到的信息,隻知道千機劍的來歷,對於這碎片之間的吸引附著,屬實超出認知範疇之外。   原本在他看來,碎片的收集隻是第一步,如何進行熔鑄,還要繼續翻找遺失的古法,才能將千機劍慢慢拚湊起來。   如今看來,李正一的鑄劍術實在令人驚嘆,這千機劍裡究竟蘊藏了多少秘密。   “你手中的殘劍,是驚鯢的母核,是啟動機括的鑰匙,剩下的碎片,都是驚鯢的子核。”   蘇鐵頓了頓,接著說:   “徐大哥曾經幫助過我,這枚子核,是他寄存在我這裡,並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親手贈還於你。”   這般貴重的殘劍,居然是老徐為黎洛鋪好的路?   陸顯喟嘆黎洛這份得來全不費工夫的天賜禮物,也對蘇鐵的仗義守信生出一絲好感。   “先生博聞強記,不知對煉金術可有研究?”   見蘇鐵與徐當家是舊相識,陸顯便不再有所隱瞞,開口便問。   窗外,一道驚雷劃破夜空,蓋住了陸顯的問話。   “還有第六空,究竟是何教派?”   又是一道春雷,隆隆聲不絕於耳。   明滅的燭火映照出蘇鐵陰晴不定的神色,良久,他舉杯飲酒,恢復了往日的淺笑。   “公子,今日我來,謹以歸還舊友寄存之物,再無他事。”   他起身,作揖,徐徐退下。   “時辰不早了,公子早些歇息。”   陸顯望著他退至門外,緩緩闔上了房門。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陸顯暗忖,桌上的驚鯢殘劍重新歸於寂靜,暗金色的微芒漸漸消散。   -----------------   門外,蘇鐵駐足良久,他靜靜地望著綿綿春雨,往昔的回憶壓得他喘不過氣。   曾幾何時,他的生命中也出現過這樣一個人,思想激進,堅毅篤定,有著超越環境的思維觀念,對煉金術有著無窮的精力和狂熱的熱忱。   “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揭開這世界的傷疤嗎?”   時隔多年,那個人的話言猶在耳。   似乎和今日一樣,那也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夜。   與傳言一致的是,蘇鐵的確曾經是名醫師。   蘇鐵,本名君無憂,山域草藥世家君門獨子,真胤二年君門慘遭滅門,滅門的緣由無從得知。   君無憂被老管家秘密帶出君門,連同一本君門秘錄《百草經考》,遺棄在梧桐關一處藥鋪裡。   藥鋪老頭性格古怪,一生膝下無子,也無徒弟入門,眼看將要絕後,送上門的君無憂,自然成了關門弟子。   老頭為君無憂取名蘇鐵,有鐵樹之意,是味藥材,難以開花,樹心有毒。   蘇鐵的童年,伴隨著傷痛和虐待長大。   他一心隻想逃離老頭的束縛和施虐,發奮鉆研《百草經考》。   終於,真胤十七年,老頭死於惡疾。   那年,蘇鐵年方束發,不諳世事卻要闖蕩江湖。   他關了藥鋪,帶著《百草經考》,一意孤行,也遇見了讓他癡迷的那個人。   苑昭。   苑昭是一名浪跡天涯的浪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那年,他途經山域梧桐關,遇到了年少的蘇鐵。   十五歲的蘇鐵,稚氣未脫,如出水芙蓉般的美人胚子。   苑昭為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的談吐激進而成熟,用華麗的語言為蘇鐵描繪出一幅煉金的世界狂想曲。   即使他沒有拿出一個證據,可以證明自己描述的都是真的。   但年少的蘇鐵,卻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去相信他。   這世上,從未有人對自己這般好過。   苑昭是唯一一個。   那個風雨飄搖的夜,他依偎在苑昭的身邊,聽著他口中的宏圖偉略,在那個暢想的世界中沉沉睡去。   醒來後,一切都沒了。   秘錄,盤纏,還有自己的貞操。   他那白皙的肌膚滿是暴力羞辱的痕跡,這頭卑劣的猛獸趁他昏睡之際做出了令人發指的惡行。   令苑昭也始料未及的,大概是美貌如蘇鐵這般的人兒,居然是男兒身。   可那令人垂涎的美貌,實在讓他克製不了內心的獸欲。   自此,傷痕累累的蘇鐵終於選擇麵對現實。   從出生起,便是滅門。   隨之而來的,是百般虐待。   最後來到向往的世界,卻隻有欺騙和淩辱。   這個被天神眷顧了容顏的男人,最終選擇封閉了自己的內心,像一座不可撼動的冰山,沉入深海。   從那以後,君門最後一位醫師死去了,活下來的,是永州長安郡雲頂客棧的蘇掌櫃。   那個白日左右逢源、推杯換盞,夜裡自斟自酌、孤傲自處的蘇掌櫃。